京兆府衙的暮鼓沉闷地敲响,余音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驱赶着最后一丝天光。
白日的喧嚣与恐惧仿佛被这鼓声收束,沉入青石板路的缝隙,只留下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追站在捕快房那狭小通铺的阴影里,靛青色的棉布袍子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
窗外,赵德彪刻意压低的咆哮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捕快们唯唯诺诺的应和声。
“……城南张屠户?查!他婆娘和王员外郎府上的厨娘是表亲?查!城西当铺掌柜?查!他上个月和王家管家在茶楼吵过一架?也给我查!还有那些个泼皮混混!挨个给我拎回来问!我就不信揪不出个蟊贼来顶…呃…来查个水落石出!”赵德彪的声音嘶哑焦躁,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毫无章法地撕咬着一切看似可能的稻草,却唯独绕开了那条最幽深、最危险的路。
沈追静静地听着。
赵德彪的“查案”方向,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府尹孙成业那“三日破案”的死命令,如同一柄悬在赵德彪头顶的利剑,逼得他只能病急乱投医,用最粗暴、最“安全”的方式去填满这三天的期限。
至于真相?至于“紫金楼”?那早已不在赵德彪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只想找个够分量的替死鬼,把府尹大人的怒火和礼部的压力搪塞过去。
沈追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双骨节分明、此刻却沾了些许库房灰尘的手上。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发黄卷宗的粗糙质感。
景隆元年,四指掌印,跪姿身首分离,模糊的青铜腰牌拓图…与今日王员外郎书房的惨案,细节的重合度太高了,高到绝非巧合可以解释。
那半块青铜腰牌的纹路,与“紫金楼”玉牌的轮廓,在他脑海中反复重叠、印证。
八年前悬案未破,凶手(或组织)蛰伏至今,再次出手,目标却从富商直指朝廷命官!这意味着什么?是力量的膨胀?是目标的升级?还是…某种仪式性的宣告?那丝若有若无的杏仁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沈追心头盘绕。
精通毒理,手法凶悍老练,能无声潜入朝廷命官府邸,事后还能从容布置现场…这绝非寻常蟊贼或仇家所能为。
赵德彪的“调查”,注定徒劳无功,只会白白浪费这宝贵的三天,甚至可能将真正的线索彻底湮灭。
他不能再等了。
指望京兆府,指望赵德彪,等于坐以待毙。
那幽深如渊的“紫金楼”,是唯一明确浮出水面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无论里面藏着的是致命的陷阱,还是通向真相的秘径,他都得去闯一闯。
夜,彻底吞噬了京城。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呜咽着穿过空寂的街巷。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响起,三更天了。
沈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捕快房。
他没有穿那身显眼的靛青色捕快服,而是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灰褐色棉布直裰,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