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雨,奚桓眉宇暗攒,面带急色,退回廊下抖落袍子上刚积的一点雨水,“什么事情?”
“今年的秋税,眼看就该收了,往年后缴的,都是派王捕头派人去催收。
可去年我听见人回禀,王捕头在里头暗暗索贿,今年不好再派他去了。
”
说话间,奚桓与其共进内堂,“这王捕头是什么来路?”
“是张同知的同宗侄子,就因这层关系在,我们这些本地官员,一直不好办他。
大人今年来了,是京中人氏,又是阁老的儿子,只好请大人寻个什么由头免了他的职。
说句世故的话,由大人出面,张同知也不好说什么,日后大人调任回京,干干净净的,没有家眷在扬州,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可我们这些本地人氏,走到哪里,根也在这里,不太好深得罪了他。
”
奚桓思来,点点下颌,“也是这个道理,你既说他暗中索贿,可有什么证据?”
内堂里瀹茶侃谈,廊外的雨高低复转,几经细密,近晚方止。
奚桓归家时,云翳散开一条缝,露出一线残阳,屋檐成渠,松梢坠珠,到处滴答滴答,荷塘荡涟漪,鸳鸭共池沼。
香闺里黯淡,尚未掌灯,廊下撞见椿娘轻着手脚出来,看见他湿哒哒的靴与袍,捂着嘴细声笑,“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般,下雨就淋得跟个小狗似的。
这样子,怎么当爹,怎么给孩子做个榜样?”
闻她细语轻声,奚桓朝敞着的月窗瞥一眼,“她睡着呢?”
“睡着呢,”椿娘笑点下颌,“等你吃晚饭,你偏耽搁在衙门里,就先吃了。
吃过就犯困,卷着本书在床上看,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你进屋轻声些,可要吃饭?”
“我暂且不饿,晚些再说。
”
椿娘朝廊外指一指,“采薇她们在园子里赶鸳鸯玩呢,我也去了啊,你看着她。
”
奚桓点头应允,悄步踅入屋里,辗转卧房,月窗里吹来荷风,刮着他湿漉漉的补服,有些凉。
唯恐吹冷了花绸,他蹑手阖了窗户,解了衣裳,换了身黛色的软缎寝衣。
无事可做,他便搬了跟椅子对坐床前,将花绸隆起的肚子摸了摸,拣起她枕畔的书闲翻。
是苏东坡诗集,恰翻到《蝶恋花?春景》,看到: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思及从前,感触良多,奚桓阖上书,撑在扶手上看花绸的睡颜。
因有了六个月的身子,她的脸比往前稍显丰腴,益发肌如凝滞,桃??杏艳,浓卷的睫毛在昏昧的天色里,渐勾起奚桓满腔热烈的相思。
他很想她,即便她就在眼前,可他还是地想穿透一个圆滚滚肚皮的距离,种在她的软绵绵的秘地里。
现在鸠占鹊巢,有另一个弱小的“他”种在里面,挤出了他。
他既苦恼又高兴,最终拇指搽过刀锋似的唇,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