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蛋壳异常坚硬难剥,剥下来的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粘连着蛋白的尖锐碎片,最后剥完的鸡蛋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大小,坑坑洼洼,奇丑无比,更别提她的指尖还在滴血。
“该死的。
”她说着,把鸡蛋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然后举到面前,盯着它思忖着。
行吧,那就做鸡蛋沙拉。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另外三个蛋剥完后皆如第一个那般奇形怪状。
她用一把钝得不行的刀把鸡蛋切开,然后又切了一些芹菜,因为没有砧板,她只能直接在台子上操作。
多数芹菜都太老了,只好把不能吃的部分拔下来扔进水槽下面的垃圾桶里。
甚至连最里面的茎都有点蔫巴巴了。
她想起来,新婚送礼会上有人送的是一只沙拉碗,于是她回到自己房间把它找了出来。
包在碗里的是她的捕梦网。
她把捕梦网拿出来,举着它缓缓地在房间中央打转,犹豫着把它挂在哪里好。
最理想的是悬在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她想,但那样做似乎有点麻烦,她也不知道皮奥特尔有没有锤子和钉子。
她将目光投向窗户。
窗上只有一层黄色的遮阳罩纸,然而以前这里肯定装过窗帘,因为罩纸顶上两端各有一个支架,中间架着一根可伸缩金属杆。
她放下捕梦网,把角落里的那把扶手椅前面的搁脚凳拉过来,然后脱掉鞋子,站到搁脚凳上,把捕梦网挂在了窗帘杆上。
她不知道皮奥特尔有没有见过这种玩意。
他很可能会觉得很稀奇。
嗯,它的确是很稀奇。
他会抱着双臂,头侧向一边,静静地久久地端详着捕梦网。
他似乎总对各类事物怀有莫大的兴趣,而且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至少在今天以前都是如此。
她不习惯被人注视,但也不能说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从搁脚凳上跳下来,把它拖回扶手椅前面,然后重新穿上了鞋子。
警察会不会已经让他陪同他们一起去爱德华家实施逮捕了?没准。
快下午两点半了。
所谓的结婚宴席定于五点开始,因此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然而另一方面,塞尔玛姑妈家远在肯塔基州,而且皮奥特尔出发前还得洗把脸,换套衣服。
实验室狂人们总不记得看时间,对此凯特再了解不过。
也许他还得填点材料、担保书,或是书面证词什么的。
她把剩下的新婚礼物也都拆了出来,把它们一一安置在厨房里。
然后她清空了自己的行李箱,把东西一件件放进写字桌的抽屉里,一开始堆得乱糟糟的,然而时光缓慢,百无聊赖,她索性把每样东西整整齐齐整理好叠起来。
接着她把帆布包里的东西整理出来——把发刷和梳子放在写字桌的桌面上;把牙刷拿到卫生间。
要是把它插在皮奥特尔的牙刷筒里,和他的牙刷挨着放的话,未免显得过于亲密,于是她来到厨房,找了一个果冻杯,插进自己的牙刷,然后把杯子放在卫生间的窗台上。
没见着药箱,只有水槽上方一个窄窄的木质架子,上面放着剃须用品、一把梳子和一管牙膏。
他们要共用这支牙膏吗?她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牙膏带过来的?还有,他们到底怎么分担家庭开销呢?
种种细节问题,他们甚至都没想过从何谈起。
淋浴间边上,一根镀铬杆上挂着一条用过的毛巾和浴巾,而马桶边上的另一根杆子上则挂着一组全新的毛巾和浴巾。
一定是为她准备的。
看到这个,她刚才因为那光秃秃的床垫而受伤的内心多少好受了点。
已经过了三点。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查看来电,以防万一她错过了他的电话,然而连条信息都没有。
她把手机放回去。
就自顾自吧,先吃点东西再说。
一时间她忽然感到饥肠辘辘。
来到厨房,她舀起一点鸡蛋沙拉盛到一只碎了的白盘子上,然后拿了一把叉子和一张厨房纸巾(她没找到餐巾),在餐桌旁坐下来。
但当她低头看自己的午餐时,却在一块蛋黄上发现了一滴鲜红的血迹:她自己的血。
她又发现一滴,然后还有一滴。
事实上,她的鸡蛋沙拉整个看上去都像花了过多的手工劳动,反而不是那么干净——认真过了头。
她站起来,把盘里那份刮进了垃圾桶里,接着把碗里剩下的鸡蛋沙拉也全部倒掉,最后铺上厨房纸巾盖住了这一片狼藉。
厨房里没有洗碗机,于是她把盘子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然后又用一张厨房用纸擦干,把它们收了起来。
销毁证据。
她突然想到,当年在男女混住宿舍里的生活远比这有趣多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白金戒指和黄金戒指真的不搭。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听从父亲在时尚方面的高见?其实,像她的这种手,因为指甲又短又糙,边缘还嵌着花园泥土,根本就不适合戴戒指。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着头猛喝起来,走到楼梯平台时已经解决了一大半,手里还拿着罐子。
她信步走向皮奥特尔的房间。
门关着,但管他呢,她旋开把手,走了进去。
和这里的其他地方一样,房间里家具寥寥,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唯一有点扎眼的,是房间中央支起来的一张烫衣板,上面放着一个熨斗,侧边上垂挂着一件烫得挺括的白色礼服衬衫。
这让她产生了之前看到新毛巾和浴巾时的那种感觉。
唤起点希望。
窗下的双人床上铺着一条红色缎面被,边上的金线都起了毛,就像廉价旅馆里的那种被子,床头板上夹了一盏台灯,看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阿司匹林,还有一幅嵌着凯特照片的镀金相框。
凯特的照片?她拿起来。
哦,原来是凯特和皮奥特尔的合照,只是因为凯特的凳子比皮奥特尔的椅子高出一截,所以抢了镜头。
她脸上是吃惊的神色,额头因此皱成了难看的样子,那件麂皮夹克里面的T恤衫上还沾着泥土。
这不是张拿得出手的照片。
它和父亲抓拍的其他照片的唯一区别——后者中有些至少还把她拍得稍微好看点——只是它是第一张,是父亲在她和皮奥特尔初见那天拍下的。
她陷入了片刻的回忆中,然后把照片放回到床头柜上。
写字桌上放着一块落满灰尘的雕绣橱柜罩布,很可能出自刘太太之手,还有一个茶托,里面有几个硬币和一枚安全别针。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桌子上方挂着一面很旧很旧的胡桃木镶边镜子,凯特往里面看时,简直像隔着层薄纱——整张脸顿显苍白之色,瀑布般的一头乌发也蒙上了暗淡的灰色。
她又猛喝了一口啤酒,拉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