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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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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凝望着从旁经过。

    梨花匆匆赶往车站,却突然感觉一阵疲惫袭来,让她站立不稳,于是进了触目所及的咖啡店。

    店里有着异样明亮的荧光灯,杂乱地装饰着法国人偶和古董。

    梨花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要了冰咖啡,从信封里取出文件。

    梨花想喝口水,水却洒到了裙子上,她低头看着那摊水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平林光太有个女朋友。

    是二十二岁的大学生。

    在光太曾经就读的大学读英文专业,租住在从京王线的仙川站步行十分钟的公寓里。

     梨花一边想着,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一边又觉得,那也是啊。

    然后又慌忙坚定地重复,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文件里还附了照片。

    那是个头发扎成了马尾的,依然像个孩子的女生。

    梨花觉得有些好笑。

    都是孩子,这孩子是,光太也是。

    两个人照片的背景,也许是她就读的大学的学生街和她租住的公寓。

    从公寓门口出来的二人被放大得有些模糊。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梨花哑然。

    不是对他们两个人感到似曾相识,而是侦探事务所拍的证据照片着实像是事务所的样本展示照。

    太司空见惯了,梨花差点笑出来。

    冰咖啡端了上来。

    梨花插进吸管喝着。

    什么味道都没有。

     那天回到家,梨花又上网寻找侦探事务所。

    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连锁店,而是只在市中心有几间事务所的公司。

    第二天午休,梨花在从一家客户去下一家客户的途中,从公用电话亭打了委托调查的电话。

    当她这么做时,确实觉得有部手机也许更方便。

     如同不愿意接受诊断结果的患者一般,梨花最终委托了三家侦探事务所和信用调查公司,在8月收到了所有的结果。

    世界并未毁灭,一如既往地继续运转。

    梨花依然奔波在客户、银行、家和民间信贷之间,继续搬动着一个整体的毫无意义的数字;受正文所托,给他寄食品、寄衣服;在深夜启动着扫描仪和复印机伪造证券和定期存单,然后,三家公司得出的结论,几乎完全一致。

     平林光太正在和二十二岁的女大学生仁志圆谈恋爱。

     报告书中所写的他们的交往,同梨花和光太的截然不同。

    平日,两人在圆放学后约见,在学生街的居酒屋喝酒,结束后光太坐电车把她送到离家最近的车站。

    休息日则去闹市区看电影,或者逛个街,但只是看看并不买什么,极偶尔会开车去附近兜风。

    还有些时候,他们也会在圆租住的屋子里度过。

    报告显示,圆没有去过光太的公寓。

    梨花闪念般想到,这是光太在顾及自己的情分吗?因为付房租的人是自己?同样,不知道是顾及情分还是爱情的表现之一,梨花给的钱,光太貌似也没有花在与圆的交往中。

    恐怕是靠光太的收入维持着那朴素的交往。

    在他们的交往中,没有蜜月套房,也没有温泉旅行;没有出租车,也没有香槟和高级餐厅,梨花对此心下释然,同时感到绝望。

    令梨花释然的是,他们不像自己和光太这样,被一种稳固的牵绊紧密联系在一起,恐怕今后也不会;绝望的是,这两个人那种纯洁、健康的关系,自己和光太之间绝不可能有。

     梨花支付给三家侦探事务所的金额,合计250万。

     梨花和光太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梨花得知光太交了个年轻女友就发生变化。

    见面的频率是减少了,但每个月会在周末见一两次,梨花在光太的公寓里留宿。

    见面时,梨花并没把他和小女朋友的事太放在心上。

    可不见光太的周末,梨花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照片上看到的仁志圆和光太。

    现在这会儿,他们在约好的地方会合了吧。

    这会儿在吃午饭吧。

    这会儿在商量看什么电影吧。

    这会儿……一切想象都仿佛实际偷窥到的真实情景,变成影像浮现在梨花的脑海里。

    梨花一边用目光追逐着他俩的身影,一边关在家里默默地伪造“超级白金定期”和“钻石定期”等理财产品,然后渐渐地,被一股不知是焦躁还是愤怒,抑或不快的情绪所驱使,给美发店、美甲沙龙和美容院打电话预约时间。

    这么做也平复不了心情的时候,她就出门去涩谷逛商场。

    穿上崭新的衣服后,梨花就感觉自己似乎也焕然一新了。

    她没打算和仁志圆一争高下,只是忍不住要做点什么。

    做点能让她确信自己可以一直停留在此刻的事情。

     第二年9月,正文打来电话,说要调回国内工作了。

    说定下来明年初就能回去。

     即便听到电话里正文的声音,梨花也只能在脑海中依稀描绘出那张脸。

    盂兰盆节丈夫也没回来,对梨花来说,他已经不算非常亲近的人了。

    这一阵接到的正文的电话,都只是拜托自己买东西寄东西,所以梨花觉得自己像是在同快递公司的人说话。

    梨花忍不住纳闷,那个快递公司的人干什么要“回”这里呢? “太好了。

    ”梨花依然正常地发出了声音。

    她对此感到惊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别人的,“又可以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啊,都等不及明年了呢。

    ” 挂上电话,梨花抬头看看墙上的钟。

    周六下午两点多。

    没有接到光太的电话,这周末他们并未约定见面。

    这会儿光太和仁志圆应该正不畏残暑地走在街上吧。

    梨花眼前浮现出两人的身影,接着拿起电话分机,按下了十一位数字。

    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告诉她电话无法接通,或者已经关机。

     “请马上给我回电,我在家里。

    ”梨花留言后放下分机。

     光太回电是在四点后了。

    梨花想象着,他们刚才是看电影了吗?还是在游乐场呢?又或者在美术馆欣赏绘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在光太询问声的背后,梨花拼命寻找着仁志圆的气息。

     “我想今天跟你见个面,不要明天,就是今天。

    ” “啊,有什么事吗?” 从光太的声音背后传来的,是街道的喧嚣。

    那里乱哄哄地响着音乐、说话声还有笑声。

     “电话里没法说,今天不能见吗?” “可是我有点事……”光太支支吾吾。

    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中也没有显出不耐烦来,也许是因为他家教好?梨花仿佛事不关己般思考着。

    不,也许是因为仁志圆就在他身边。

    也许光太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不耐烦的一面。

     “是吗?我知道了,那就算了。

    你放心吧,我打这个电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梨花说完,没等光太回答,就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你知道我迄今为止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借给你的钱、买东西的钱、吃饭的钱、交通费、公寓的租金、购车款、保养费、股票资金,从我手里拿走那么多钱,却连今天唯一一次提出想见你一面的请求,都拒绝了。

    梨花第一次对光太感到愤怒。

    但一边感到愤怒,一边又想笑。

    她也确实笑了。

    因为花了多少钱,她自己也不知道。

    3000万吗,或者更多?那样一笔钱,却也买不来今天见面的时间啊。

    梨花紧握子机的手心,因汗水湿漉漉的。

     光太在六点过后打来电话。

     “在哪儿见面?”他用没有抑扬的声音说着。

     “啊,可以吗?”梨花没想到光太会挤出时间,惊讶地问道。

     “你不是说明天不行吗?” “那我去你公寓。

    你吃饭了吗?还没有吧?吃点什么吧。

    要不就去我们之前经过的一家寿司店,你说下次要去吃的那家。

    ” 光太还是选择了我,而不是仁志圆。

    饭都没吃就提前结束了约会。

    梨花刹那间心花怒放,但光太依旧是漠然的声音:“我不饿,不用了,那我在公寓等你。

    ”挂了电话。

     梨花收拾完出门,将近八点时到达二子玉川的公寓。

    在还没打烊的商场地下食品层买了小菜、葡萄酒和甜点,快步朝公寓走去。

    刚才的怒气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心花怒放。

     梨花用配的钥匙开了门,走进光太的屋子。

    光太坐在沙发上。

    没有开电视,也没有放音乐。

     “对不起,这么突然。

    你还没吃晚饭吧?什么都不吃对身体不好,多少吃一点吧。

    我买了沙拉和牛排,还有法式咸派。

    ” 梨花说着,把买来的食物一一摆放在厨房的台面上,再移到盘子里。

    韦奇伍德的盘子大概12000日元。

    花色成套的方盘是15000日元。

    工艺精细的巴卡莱特葡萄酒杯20000日元不到一点。

    刀叉是成套的昆庭,将近30万。

    六人份的刀叉组似乎是多了些,但梨花当时想着也许会有访客,就买了。

    那些都是以前梨花一直想在结婚后买齐的东西。

    十一年前搬到长津田的房子时,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结婚时父母和亲朋好友给了很多餐具做贺礼,理查德·基诺里的瓷器、白瓷以及有田烧等杂七杂八的碗碟,到现在还收在碗柜里。

    梨花一直想,到结婚纪念日把韦奇伍德的杯子买齐了吧,但不知不觉间把这事也淡忘了。

    正文回来的话,那种生活又会开始。

    每天用临时拼凑的餐具盛放饭菜,在电视的聒噪中吃饭、生活。

    用手拿掉沾在饭碗上的米粒,一边用洗碗布清洗盘子,一边确认是否还有污渍残留。

     梨花收拾了餐桌,擦拭后摆上了盘子。

    光太却坐在沙发上动都没动。

     “之前你该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梨花想着光太是不是生气了,讨好似的问道。

     “没有。

    那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做的事。

    我不怎么饿,梨花小姐,你吃吧。

    ” 光太柔声说道,如同在告诉梨花,他并没有不高兴。

    但他依然背对着梨花。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要不要就喝点葡萄酒?” “不,不用了。

    ” 光太的背影回答道。

    梨花就座,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开始吃饭。

    保洁每周来两次,所以房间都好好收拾过,保持着清洁整齐。

    不过电视柜上杂乱地放着游戏软件,沙发背上堆着衣服,能让人略微联想到光太生活的模样。

    梨花在房间里到处寻找仁志圆的气息,却一无所获,甚至一无所感。

     “你竟然还没饿,中午吃什么了?”和圆一起。

    梨花在心里补充道。

     但光太没有回答。

     “你想说什么事?”他静静地问道。

     话题被光太这么一岔开,梨花越发想知道他中午究竟吃了什么,简直有种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感觉。

    意大利面吗?拉面吗?一定是和我在一起时不会吃的东西。

     “梨花小姐,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事?” 光太这时才回过头来。

    嘴角微微歪着,看似在冲自己微笑。

    梨花放心了。

     “我想把这里退租了,自己买间公寓怎么样?”梨花说。

     梨花听说正文要回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正文回来的话,现在占据房间的彩色复印机和电脑必须搬至别处。

    而且周末的两天几乎不可能留宿在外了。

    梨花能想到的解决对策就是场所。

    有个地方就好了。

    有个比这里离自己家更近的地方,一个有空时随时都能和光太见面的地方,一个可以安放彩色复印机的地方。

    梨花没想过,那些地方若是同一处,也许伪造存单的事就会被光太发现。

    但不管怎样,她急需一个比这间租赁公寓更方便、稳定的地方。

     尽管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哪来的根据,梨花总觉得,只要自己和光太共同拥有一个这样的场所,光太似乎就不再需要仁志圆了。

    还觉得,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和正文离婚了。

     “我觉得每个月付28万的租金有点傻,不如先首付买间公寓更合适吧。

    如果离我家再近一点,我平日也能顺便过去找你,这样更方便呀。

    ”梨花晃动着葡萄酒杯,望着酒杯内侧被沾湿,“我想认真考虑将来的事情。

    和丈夫在一起的确不愁吃穿用度,不过和你也并非就没有未来。

    这样的话,我想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两个人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和丈夫离婚后会怎么样,不过现在我还能买间公寓,所以,我想买个房子,这样我俩有个稳固的见面场所更好吧。

    ” “梨花小姐,”光太打断道。

    梨花不再说话,从红酒杯上抬起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光太。

    光太又背过身去。

    背影轻轻颤抖着。

    他是在笑吗?有什么好笑的?不,他是在高兴吗?听到自己说要和丈夫离婚,开心地笑了吗? “梨花小姐,对不起,我想离开这里。

    ” 光太费力挤出来的声音,梨花不断反刍。

     想离开这间公寓?那就是说赞成买公寓吗? 梨花发觉,有另一个自己正从远处看着想要如此思考的自己。

     “把我从这里放出去吧。

    ” 光太竖起膝盖,把脸埋在里面。

    肩膀轻轻晃动着。

     我为什么会以为他在笑呢? “求你了。

    ” 光太的声音如同迷了路、快被不安压垮的小孩子。

     “求求你。

    ” 你说的这里,是哪里? 梨花口中轻声说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光太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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