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力就在一栋商住楼的地下找到了复印社,将存单正反彩色复印了三十份。
在与车站毗邻的商场买了熟食,梨花回到家已超过六点半了。
打开厨房灯,梨花准备起晚饭。
卷心菜切好浸到水里,用豆腐和干裙带菜做了酱汤,把买来的沙拉和油炸食品移到盘子里。
八点过后正文回来了,梨花同他一起用了晚饭,趁着正文洗澡的时间,收拾碗盘。
过了零点,梨花在正文入睡后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
屏住呼吸下了楼,打开号称书房但几乎成了储物间的房门。
房间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她关上门,把正文的文字处理机接上电源。
梨花没开灯,文字处理机的屏幕发出蓝白色的光,映照在她脸上。
她研究了字体的种类,空出不等的间隔,试着输入数字,再打印到白纸上。
打印机发出的声响出乎意料地大,梨花身体僵硬地注视着机器吐出的纸张。
再把印上数字的纸和存单复印件重叠。
日期的地方对上日期,利息的地方对上利息,用铅笔做着标记,又重新打印了一遍。
打到第十八张,虽然多少还有些错位,但貌似终于在容许的范围之内了。
这才想起要流汗似的,汗水顺颊而下。
梨花用手背擦拭着,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濡湿的白色肌肤,不知何故脑海中却浮想起光太的笑容。
他那如同放了心似的,绽放的健康笑容。
凑近了仔细看的话,应该轻而易举就能知道这是伪造的。
数字的字体相似但确实不同,用文字处理机打出来的字边缘模糊,而且微妙地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但梨花知道,孝三不是那种会仔细查看的人。
他肯定连老花镜都不会戴,仅仅瞥一眼就收起来。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梨花想过,万一被发现,就解释说银行的打印机出了问题,这是用和平时不一样的机器打印的。
要是他放不下心,等机器修好后马上重新打印拿过来。
于是,第二天下午,梨花来到了孝三家。
她几乎彻夜未眠,却睡意全无,情绪高亢,感觉自己可以满不在乎地全力奔跑着去孝三家。
所以,当孝三比梨花想象中更简单痛快地把存单收进皮文件夹时,梨花一直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就松了,几乎要当场昏倒。
冷气机咔嗒咔嗒地低吟着。
那声音在梨花的耳畔盘旋环绕。
和往常一样陪孝三聊了很久后,梨花离开了平林家。
在向车站走去的路上,一阵睡意猛烈袭来。
梨花困得几乎眼皮发疼。
她一边和睡意做斗争,一边进了车站附近的电话亭,给光太打电话。
是语音留言。
“请回电给我,打到银行也行,打到家里也不要紧。
我有急事。
我会在五点半到家。
”因为太困了,梨花连留言都说不利索。
车厢里空荡荡的,但梨花觉得自己一旦坐下似乎会直接酣睡过去,所以拽着吊环瞪大眼睛望着窗外。
因为必须同睡意殊死搏斗,所以梨花的脑中完全没有掠过“自己真的做了啊”“真的跨越了不能逾越的一线”这样的想法。
回家前,梨花顺便去文具店买了笔记本和文件夹。
回到家确认了语音留言里有没有消息后,在餐桌上摊开笔记本和文件夹。
梨花把伪造存单的银行存根夹在文件夹里,写上日期。
在笔记本上则把拿了孝三多少钱,以及自己捏造的虚假定期利息,像是记零花钱一般工整地记上。
那笔钱梨花原本打算立刻还上。
把现在光太定期还给民间信贷的钱存到用虚假名义开的账户上,等攒到整数时,再想一个什么法子返还到孝三的账户。
梨花当然不愿意把伪造的存单和记录着拿了多少钱的笔记本放在家里,但是若不详细记录,还的时候会成为一笔糊涂账。
于是梨花抱着笔记本和文件夹在家里徘徊,最终将其藏在了正文绝对不会打开的下排橱柜的米桶下。
光太是过了七点打来电话的。
问道,有什么急事?
“现在可以见个面吗?马上就能解决的事。
但是必须见面说。
你能到多摩广场吗?”梨花抬头看着时钟说。
两人约好八点在检票口等,挂了电话。
梨花匆忙换了衣服,重新化妆,在便条上潦草写下“爸妈来了电话,我过去看一下”,把便条留在餐桌上,出了门。
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店里,梨花和光太相对而坐,她将装有100万日元的信封放到桌子上。
“什么,这是?”光太拿起信封,看到里面的钱时,瞬间哑口无言,发出了仿佛挤出来般的声音,“什么啊,这是?”
“上次你说欠民间信贷钱。
暂时用这笔钱一次性还清吧。
你说一个月还五万日元,但那么做只会让利息越滚越多。
所以你先用这笔钱还清了,换成每个月还我五万日元。
我不要你利息。
”
光太一脸不悦地交替看着信封和梨花。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不要,你收回吧。
”他把信封推还给梨花,小口抿着咖啡。
“我不会害你的,照我说的做吧。
”
“不是,不过,就算从你那里借了这些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
“怎么回事?”梨花身子探到餐桌上问道。
光太的目光避开梨花,浮现出自嘲般的笑意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
“什么啊,什么没关系。
”
光太无论如何都不肯回答,但在梨花执拗的逼问下,他才难以启齿地说自己此外还有欠债。
最开始是学年末借了上半学年的学费,10月份又借了下半学年的学费。
原本打算拿到奖学金就还,但是申请了两次奖学金都没通过审查。
理由是父母加上姐姐的家庭收入总和超出了基准数额。
即便自己向他们解释说那些收入在还完贷款和扣掉他们的生活费后就全没了,得到的回复依然是只能遵照规定办事。
从那以后,每当有什么事身上带的钱不够时,他就会借个三五万,累积下来,借款总额大概已经达到了150万。
如此一来,自己对那个数字也失去了真实感,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光太就像对父母老实交代自己的恶作剧般,对梨花说道。
“所以就算借了这100万,能帮些忙,不是,能帮大忙,不过怎么说呢,对我来说事情还是一样的,欠200万也好,250万也好,都差不多。
所以,你不用想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帮助我。
”
梨花注视着光太。
光太晃着腿,摆弄着勺子,没有抬头。
“这种事,我原本不太想和你聊的。
所以你能不能别再管了?或者说,我最近说过的那些话你全都忘了吧。
我知道你特别有钱,觉得我很可怜,对此我很感激。
但是像这样,我特别不乐意啊。
你要是觉得我可怜,时不时请我吃碗拉面就行了。
”
“我不是觉得你可怜才这么做的啊。
”梨花说。
声音强硬得连自己都吃了一惊,“总之,我今天先只带了这些钱来,你先拿去还了。
我就是为了把这些钱给你,才特地跑过来的。
之后的事,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吧。
”梨花谨慎地压低声音说完,就一把抓起账单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径直朝收银台走去。
结了账要出店时,梨花回头瞥了一眼,目光越过打扮得漂亮得体的女孩子们,越过相对而坐凝视彼此的恋人们,看到了坐在另一侧的光太,他正垂着肩膀盯着餐桌上的信封。
梨花直接出了店,跑向田园都市线的乘车点。
八点五十二分。
不知正文是否回来了。
听到列车进站的声音,梨花跑下楼梯。
孝三的钱还有100万。
这些钱改天再交到光太手上吧。
还差50万。
这50万该怎么办呢?也可以用正文的冬季奖金填补上,但是要以什么理由开口向他借呢?还是别借了。
那50万从哪儿来呢?必须让光太尽快把贷款还上。
到达长津田之前,梨花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一点上,反复思忖着。
梨花一路跑回家,看到家中灯火尚未亮起,不由放下了心。
汗水濡湿的衬衫紧贴在后背上。
梨花胡乱脱了鞋进入屋内,打开灯。
餐桌上有张字迹潦草的留言。
明明是自己刚刚写过的字,梨花却觉得不像自己写的。
梨花似乎能想象到,住在这里的妻子此刻正在某处的娘家惬意地休息着。
梨花在那个周末把光太约了出来,将剩下的100万日元交到他手里。
这天正文不加班,从早晨起就待在家里。
梨花说要去见朋友亚纪便出了门,在车站给光太打电话。
同他约好在涩谷的咖啡店见面,坐上了电车。
在冷气太足的咖啡店里,梨花与光太相对而坐,梨花将装着钱的牛皮纸信封放到桌子上推过去。
光太在摆弄着手掌,但梨花知道,他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个信封;也知道,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场面。
“上次给你的钱,你照我说的确实还了吗?”
梨花问道,光太没有抬头,嘟囔着说:“还了。
”
梨花再次将信封推到光太一边,光太既没确认里面的金额,也没有拒绝,低着头把信封塞进了简易背包。
“梨花小姐,”光太盯着眼前的咖啡轻声叫着梨花,“这钱,当是你借给我的。
就算我不收,你也会把钱放下就走掉吧。
我会尽快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的。
有钱的时候能还多少还多少。
五万也好,两万也好,我都会还的。
”
“不用勉强啊,有钱的时候再还就行。
汇款账号我写给你,只要汇到那里就行。
”
“不,”光太打断梨花,“我要当面还你。
我联系你的时候,你要是有时间,就请见我一面。
”他语气强硬地说完,眉头紧蹙着再次垂下了头。
他受伤了。
这孩子因为接受我的帮助,受伤了。
“知道了。
”梨花说,“喂,能不能陪我去买点东西?”梨花故意语气爽朗地说道。
“买什么?”光太兴致索然般问道,在梨花看来,就像个在闹别扭的小孩子。
“衣服啊杂货啊,最后一起让快递送到家里,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帮我提着?”梨花声音轻柔,如同在哄发脾气的小孩。
自己没有任何东西要买。
但是,必须在光太面前花钱给他看。
光太以为这200万日元是我垫上的,以为是我从自己家的积蓄里拿出来的。
那我就必须让他看看,垫上这200万日元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过的就是这样奢侈的生活,必须实实在在地展示给他看。
绝不能让他因为收下了这200万日元而受伤。
外面酷热难耐,景色几乎都在热浪中摇曳,但商场里已经上了新款秋装。
梨花买了薄针织衫、羊毛裙、围巾和衬衫。
又去楼上买了桌布、巴卡莱特的客用玻璃杯、两双皮拖鞋。
又去楼下为丈夫买了毛衣和领带。
梨花不看价格吊牌,也不斟酌,像买小零食一样。
全部用信用卡支付,当店员问到支付方式时,梨花为了让光太听到,干脆利落地回答“一次性付清”。
“谢谢你帮我提东西,我送你件礼物吧。
”
梨花走向楼下,对光太说道,楼下那层比五楼的男士服饰更适合年轻人。
光太双手拎着纸袋默默跟在后面,怏怏地说“不用啊”,但下了电梯,他的视线却游走起来。
“喂,那个模特穿的裤子,不是挺帅的吗?你要不要试一下?”梨花仿佛怂恿般说道。
“嗯……比起那种瘦腿裤,我更喜欢工装裤。
”光太嘴上低声说着,实际却如同被梨花推了一把般进了那家专卖店。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