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荒野

首页
这一个星期里,天天都安静得令人发毛。

     正月初三,圣子在外过夜回来,高明跟以往一样,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朋友让住一晚,结果就……” 圣子主动解释起来。

    高明两手揣在怀里一动不动,没吭声。

    圣子说完后,他最后点了下头,只说了句:“是吗……” 圣子以为他没多想,原谅了自己。

    可又觉着他那冷静的态度里蕴藏着恐怖,已经不在“原谅”这个层次。

     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自那以后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

     他们彼此像贝壳一样,紧闭口舌,互不搭话。

     圣子不好跟他搭腔,高明也不开口。

    每天的生活里只有“你的饭”“我走了”之类必须而最小限度的会话。

     寂静中,荡漾着冰冷的气氛。

     但这并非高明的表情或态度,显示出冷淡的意味。

    圣子在外过夜,他并没有表现出气愤或怀疑。

     相反,有时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圣子,眼神里出乎意外地飘动着一种柔情,或也可以解释为某种怜爱。

     圣子从他冷静的态度中看出了柔情,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我想出去旅行一趟。

    ” 高明这么表示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

     “去哪儿?” “很冷,想去伊豆。

    ” “哪儿不舒服吗?” “没什么,伤口有点疼。

    ” 寒冷的时候,腿脚的伤不时会有疼痛。

     “你去不了吧?” “是啊。

    得上班啊。

    ” “周末也不行吗?” “是啊……” 周六、周日两天,去伊豆亦太匆忙。

    肯定是自讨疲劳。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可以。

    ” “明天?” 圣子吃惊地重复道。

    可高明却很沉静。

     “去清闲两天。

    ” “去哪儿,定了吗?” “伊豆东部人多,想去西部看看。

    那一带,当初写小说时去过一次。

    ” 高明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就是说,那是二十四五年前的事了。

     为何突然想去那般记忆遥远的地方呢?圣子很难理解高明的心情。

     不过,圣子想高明可真令人羡慕。

     心血来潮时,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高明或许有点儿囊中羞涩,但比一般的工薪阶层要舒服得多。

     他可以循着自己的愿望,随时去任何地方。

     “那,就去那里好啦。

    ” 圣子稍稍带了一点儿讥讽的意味。

     高明像是听了出来,微微露出了一丝苦笑。

     仅此对话,并没有显现出高明特别的变化。

     硬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天夜里,高明比以往做爱更加猛烈。

     刹那间,圣子竟一度堕入模糊境地——分不清他是加仓井还是高明。

    但很快又被高明特有的寂寞情调笼罩住了。

     那一瞬之间无法分辨不同,但高明跟加仓井的不同在于高潮前后的感觉。

     高潮过去,产生了一种无名的忧伤感。

    然后圣子便昏沉沉地睡去了,高明似乎也随之入眠。

     第二天一早,圣子给高明备好了新的内衣及和式短布袜。

     “各准备了两套,可以了吗?” “足够了。

    ” 高明躺在被子里应道。

     “钱呢……” “有呢……” 刚过完年,圣子手头也不太宽裕。

    最近,高明好像有笔进账。

     “几点出发?” “伊豆不远,午后吧……” “住哪儿定了吗?” “还没。

    到了以后再联系。

    ” 圣子已经习惯高明的这种信步旅行。

     “那我走了。

    旅途小心。

    ” “嗯。

    ” 圣子出门时,高明还没起来。

     圣子心想,这下又有一个星期或十天自由时间了。

    可忽地又隐隐约约有种寂寞涌上了心头。

     过完年,公司忙了起来。

    《身体》的末校临近尾声,“全集”的出版亦排上了日程,预期每月发行一本。

     圣子开始挺担心,担心年末的那场罢工系下疙瘩,可元旦结束后,职员们又跟从前一样亲切和蔼。

     即便有点儿争执,总共二十来个人也没法儿大闹腾。

     但圣子跟怜子的关系,毕竟跟以前有了变化。

     怜子倒是时不时凑近前来打招呼,但发生口角的情景也会忽地记忆犹新。

     从这一点上来说,也许罢工导致的最大受害者就是她俩吧。

     高明外出旅行走了两天的时间里,圣子连续跟加仓井约会见面。

     总算有了一段自由,这般心情使圣子感觉快乐。

    加仓井工作忙了起来,可忙中偷闲也乐得喘口气。

     忙归忙,第一天分手是晚上十点,第二天则换着地方喝到深夜。

     正好是周六,加仓井和圣子都很放松。

     晚上吃了饭,又一起去了赤坂。

     那里是会员制俱乐部,客人皆有自己的酒瓶存放于此。

     演艺界人士及电视台相关者时常光顾。

    圣子他们到时,也见到两个曾在电视上出现的演员在那儿。

     酒吧一角放有一架钢琴,地板上铺着深蓝色的厚地毯,整体上有种豪华的气氛。

     加仓井因为参与电视节目,似乎也常来这儿…… 酒吧侍者立即拿来写有加仓井名字的“CUTTYSARK”(顺风牌)威士忌。

     “今天像是挺高兴啊。

    ” “是吗……” 圣子不禁有些许窘迫之感——莫非高明不在的那份快感写在了脸上? “其实啊,我在考虑,能否请能登先生给写份稿子?” 奇怪的事,圣子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能登”就是高明。

     “怎么样?” “啊……” 圣子不明白,为什么加仓井突然现在提起这样的事来? “写个四五页的随笔就行,想登在《健康》杂志上。

    ” 《健康》杂志早就有个“随笔”栏目。

     四百字的稿纸四五页,每个月会有三四篇,主要作者是医学方面的人士或大学教授,偶尔也有作家或演员的撰稿。

     “不行吗?” “问问才知道啊。

    最近没见他写什么……” 谁知道高明不写的原因是没有约稿,还是根本没有写作的欲望。

    详细情况,圣子也不清楚。

     “可听望月说,最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呢。

    ” “是吗?”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回家的时候,高明总是躺在被窝里。

    圣子有点儿意外。

     “我呀,那个人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 圣子话里有种不爱搭理的劲头儿。

     加仓井听了一会儿音乐,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似的…… “不管怎样,先问问吧……” “那就问问呗。

    ” 圣子有点儿不耐烦。

     这会儿不合时宜地提那事儿干吗?好不容易有个愉快的二人之夜,弄些个杂物掺和进来真是败兴。

     不过转念一想,提出约稿之事,也许正是加仓井对于高明的一点儿心意。

     高明早已沦为一个落魄者,疏于动笔。

    《健康》没理由非要约他写什么随笔。

    圣子只能将之理解为加仓井的一番好意。

     但在圣子看来,加仓井此刻表示的那份好意,令人很不舒服。

    高明写与不写与己无关。

    那不过是一个同居的对象罢了。

     当然也不能断言毫无关系。

     从高明的角度考虑也一样啊。

    落这份人情心里好受吗? 即便稿酬不错,高明也不会接受。

    高明可不是一般的男人。

     但加仓井似乎没有想那么多…… 这不,刚才那正儿八经请求的劲头儿,似无任何恶意——纯粹是对自己曾经欣赏的作家表达了一番好意。

     不管高明承接与否,转告善意乃是必须。

     “不喝点儿吗?” “已经……喝多了。

    ” 随着跟加仓井见面次数的增加,圣子的酒量逐渐大了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喝两三杯对水烧酒,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加仓井看着圣子的酒量越来越大,挺开心的样子。

     十点一过,客人多了起来。

    这个店非同寻常,光顾者各色人等,有下巴留着大胡子的男人,也有额头戴着环状饰物的女人。

     圣子在这种豪华的气氛中,想到旅行中的高明。

     两天前出发的,去了哪儿呢?高明还没来联系。

     今晚大概会有来自伊豆的消息…… 真是个性情中人。

    这么一想,圣子便不再理会。

     一个星期,圣子享受了独自一人的自由。

     星期六早晨八点,圣子睡醒了。

    前一天夜里跟加仓井一起到十一点,回到三鹰的公寓已经夜里十二点多。

     多少有点儿醉酒,很快就睡了。

    黎明拂晓时,觉着被什么压迫着,睁开了眼睛。

    其实也没做什么可怕的噩梦,但醒来后,还是觉着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挂着窗帘的窗外还在黑暗中,打开台灯看表,时针指在五点上。

     总是并排铺着的被褥,今天只有一套。

    高明不在。

    圣子这么跟自己说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了回头觉再次睁开眼睛时,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

    圣子收拾好被褥,慌忙烧开了水。

     夜里降温,昨晚回来时下起了细雪。

    可现在窗上映着朝霞,没有下雪的迹象。

     整理好头发,换上外出的服装时已九点半了。

    若按正式的上班时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页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