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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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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集中精力投入新的工作了。

    但只看了半页稿件,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女人真的爱一个人,就不会有外遇?” 她想起中午休息时怜子的那番话。

    怜子还说:“女人的身体构造,就意味着天生守着一个人。

    ” 怜子这样说的时候,圣子表面上点头,心里却狼狈不堪。

     她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分别投入到高明和加仓井两个男人的怀抱。

    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是个淫荡的、不负责任的女人。

     世上有无数身为人妻却心有别恋的女人。

    最近这种现象的增多,竟被认为是女人地位的提高。

     圣子呢,或许与这种普遍现象是合拍的。

    就是说没有通过正式的结婚手续,但高明是丈夫的角色,加仓井则是外遇的对象。

     与许多真正的妻子一样,自己也在享受一种小小的冒险恋爱。

    这样想来,心里或许会轻松很多。

     但是,圣子并不认为自己倾心于加仓井仅仅是冒险恋爱。

     这里不存在那种角色的分配,即高明是私有的,加仓井不过是一种补充。

     实话实说,现在的圣子其实既爱高明也爱加仓井,两个人都爱。

     对于这两个人,没有所谓的重此轻彼,在圣子看来两个人都很重要。

     同时爱两个人,或许也可称之为一种贪欲。

     圣子并不认为自己属风流女郎。

    她不会只为利用哪个男人而去接近他。

     如果能像别的女人那样想、那么做,自己当无后顾之忧。

    但她做不来。

    圣子原本觉得,自己本质上是个守旧的女人,没法脱出世俗的规约。

     这会儿回过头来审视自己,她又发现自己已自然而然地越界了。

     至少与怜子所说截然相反,什么“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女人便不会越界”。

     那么有喜欢的人又有了外遇,该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不,那不是外遇。

    “外遇”也好,“发自内心”也好,都是令人作呕的词汇。

    不过加仓井毋宁说更接近的是真实。

     按照怜子的说法,女人不可能同时去爱两个男人。

    这违反作为女人的天性。

     若是那样,圣子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即爱高明与爱加仓井是不同的。

    圣子与这两个男人皆有肉体关系,但流淌的却是完全不同性质的爱。

     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商务街又不知不觉迎来了傍晚。

     五点一到,圣子便起身整理桌上的稿件。

     出版社的工作性质,就在没有几点到几点的严格时间限制。

     不管是几点,自己的工作干完了就可以回去。

     但说是可以回去,不到五点就走,还是不好意思的。

    实际上,编辑们大部分都是从下午开始工作到傍晚。

     当然会计、营业部门的上下班时间都比较明确。

    编辑部门的女职员,其实也大都按时下班。

     时间方面可以自由支配的仅限于编辑部主任以及具体从事编辑工作的职员。

     圣子名义上归属于编辑部门,却不是主力。

    何况作为社长秘书接话员,本来就规定工作到下午五点来钟。

     就是说五点一过,她基本上就可以自由了。

     “我先回去了。

    ” 圣子对刚接完电话的怜子微微点了下头。

     “有约会?” “没有。

    怎么了?” “好像有点儿心神不定啊。

    ” “今天家里要来客人。

    ” “是吗,辛苦哦。

    ” 怜子爽朗地笑笑,招招手表示再见。

     在公司里,大家都认定圣子是单身。

    不过户籍登记上的确是单身。

     怜子也不知道圣子在和一个男性同居。

    只觉得二十九岁独身,会有一两个关系密切的男性。

    她不会想到圣子竟跟一个男人同居。

     倘若获知那男人是能登高明,一定会惊诧不已。

     怜子一定对高明其人有所耳闻。

    高明的书畅销时,怜子正好读高中。

    说不定还读过他的作品呢。

     圣子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跟高明同居。

    如果有人问起,她会如实禀告。

     但不知为何,怜子及周围的男性对圣子的私生活,似乎没人打算刨根问底。

     只知她独自住在“三鹰”的简易公寓里。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们对圣子没有兴趣。

     稿件校完后,他们总会过来关心地说:“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 中午休息,圣子外出吃饭回来晚了,他们也会帮接电话并记下留言。

     他们个个和蔼可亲,对圣子好得不得了。

     圣子并未自我表露,公司的职员们却认定她是个温柔清纯的女孩儿。

     大家对她的评价,圣子从怜子那儿、加仓井那儿都听说过。

     “哪儿啊。

    ” 圣子一口否认。

    加仓井却说:“大家都愿意那么想,有什么办法啊。

    ” 二十九岁了,清纯这样的字眼儿不敢受用。

    何况哪儿有这样的女孩儿?到这个年龄才出来工作。

     所以大家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有点儿奇怪。

    但他们好像一开始就想当然地认定她是单身。

     似乎大家都希望老老实实、清纯印象的圣子一直是单身。

    而这样一种期待,不知不觉中竟成为一个现实的形象。

     圣子有时蓦地念及自己的外观,不由得很不自在。

     自己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清纯美丽。

    虽说这种错误观念的产生与己无关,但自己也没有想到主动去纠正呀。

     对方的误解是事实,但造成误解的原因在自己。

     圣子总穿着白衬衣或是暗色的上下裙装。

    服装给大家造成了“清纯”的印象。

     男人们其实挺喜欢年轻女性身着稳重的装束。

     但并非圣子刻意要这样。

    圣子端庄而略呈娴静的面容,本来就适合穿戴得比较稳重一些。

    其实她也想穿得更加鲜艳点儿,但那样对她来说反而显得不协调。

     而要说圣子性格温柔、老实,则更是令之莫名其妙。

     的确,表面看来她对上司的吩咐言听计从,毫无怨言。

     她能耐心地倾听那些没人搭理的老人没完没了的唠叨。

    别人托付的事情,她也会愉快地接受。

    她很少发火生气。

     上大学时,有同学说“圣子总是慢半拍”。

    这些都是事实。

     从小生长于乡村的旧式家庭,受过严格的训练,长大了想改也难。

     旁人未能察觉,外表温顺的圣子,实际内心里是很倔强的。

     圣子亦暗自思忖,自己可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个样子。

     圣子内心倔强的最好例证便是不顾家里反对而跟高明同居。

     当时母亲哭着说:跟一个大十九岁且有家室的男人一起,真是昏了头脑。

    那样的关系怎么可能长久维持?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可母亲最终发现根本没法改变,便声明说:“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样的孩子。

    ” 之后又说:“随你的便。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家里都不会再帮你。

    ” 母亲是从旧式家庭嫁到旧式家庭的媳妇,一辈子恪守乡下的老规矩。

    对于这样的母亲,女儿的异端行为不可原谅。

     母亲无法理解,放着乡下门当户对的婆家不要,竟去爱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

     放在以前,母亲这样劝说,加上亲人们的冷眼相待,圣子最终会屈服。

     小时候圣子就性子犟,挨了骂会钻进粮仓不出来。

    可是到了第二天,因为害怕又自己走了出来。

    说是犟,这也算是犟到头了。

     嘴再硬,最后还是会回到母亲跟前。

     但是这一次跟以往不同,软硬兼施都不起作用。

     跟高明一起怎么变得那么坚决?哪儿来的那份勇气?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高明的坚持,不足以使自己不顾一切地非要跟一个大自己十九岁的男人同居。

     还是应归之于圣子自身的倔强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女人的性格倔强与表面温柔并不矛盾。

     毋宁说,平时温顺老实、感情内抑的女人,一旦释放出来便不可收拾。

     实际上,圣子对于高明的情感正属于这种状况。

     母亲惊讶、悲哀,不久无计可施,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事实上是断绝了关系。

     也许周围的反对反倒使圣子更加坚定。

     为了跟高明相爱,被母亲赶出家门,圣子也认了。

     表面温顺的圣子心里有主意,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很难去改变。

     这个世界上了解圣子这一点的,只有母亲和高明两个人。

     圣子跟往常一样,在“御茶之水”站乘电车回三鹰。

     秋老虎锐势未减,电车车厢里异常闷热。

     到了三鹰,已经下午六点多。

    圣子在站前的鱼店买了高明爱吃的海胆和金枪鱼。

     电车上还在揣摩两个男人,快到家时,不知不觉地……就只是惦记高明了。

     大脑的内容置换就这么简单。

    圣子自己也为此惊异。

     她按了一下门铃,然后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

     洗碗池、饭桌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高明在里间躺着。

     圣子一进门,高明像是正在等待着,立即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 “身体怎么样?” 看灯光下高明的面容,似乎还没有退烧。

     “不要紧了。

    ” “眼睛怎么看着有点儿黄啊?” 这么站着往下看,圣子觉着高明的眼睛有点儿泛黄。

     “会不会是发烧的缘故啊?” 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三。

    圣子又一次由上方直盯盯看着高明。

     老了。

    最近变长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棕色的瞳仁周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眼白部分的确看着有点儿泛黄色。

     圣子站起身来,到梳妆镜前拿过自己的手镜说:“你拿着这个看看。

    ” 高明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拿起手镜举到自己的脸上。

     “黄不黄?” 看了一会儿镜子里自己的面容,高明把镜子放在了枕边。

     “还是去看看医生的好。

    ” “……” 高明讨厌看病。

    听了圣子的话,默不作声地看着天花板。

     “发烧了,你最好还是别喝酒啊。

    ” “不,要喝。

    ” 高明躺在被褥里答道。

     “那怎么行啊。

    这副样子了还喝,怎么行啊?” “没事。

    ” 简直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这个比自己大十九岁、自己一直敬爱的作家,此刻像变成了一个孩子。

     “说什么都要喝的话,喝啤酒好了。

    ” “不,还是烧酒好。

    ” 这个男人只要话说出口,哪怕明知自己错了,也绝不改变自己的主张。

    圣子没说什么走到洗碗池前。

     她把路上买的海胆和金枪鱼摆在了盘子里,拿到里屋,放在矮脚桌上,又在旁边放了一只杯子和一升瓶装的烧酒。

     “起来吗?” 高明两手撑着被褥慢慢地坐了起来,又拽拽和式睡袍的前襟,坐在了桌子前。

    看着他大口喘气的样子,圣子问道:“真的不要紧吗?” “喝了酒,就会好些的。

    ” “哪儿有那样的道理啊?” 明明是胡搅蛮缠。

    但他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好像停不下来。

     “我马上去做点儿清淡的凉菜和酱汤来。

    ” “有这些就可以了。

    ” 圣子在衰弱的高明身后挡了一把座椅让他靠着,又给他披上一件外衣后,转身回到了外间灶台前。

     高明晕倒是在十来分钟以后。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倒上了酒的杯子,突然手趴在了桌子上,就这么俯身晕倒在了那里。

     “怎么了?” 圣子急忙跑过来一看,高明脸朝下趴在桌子上,没有声音。

     “快醒醒!” 圣子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上身扶起来,只见高明脸色苍白,微微地颤抖着。

     “快躺下休息吧。

    ” 圣子搂抱着将高明扶回了被子里。

     “要紧吗?” 高明点了下头,但嘴角还在颤抖。

     圣子又给他盖上了一床被子,可他还在发抖。

     “叫医生来了哦。

    ” “不要……” 高明在被子里低声答道。

     圣子不理他,到楼下公寓管理员那里要来了附近内科医生的电话号码。

     除了高明脚受伤住院,两人几乎不看医生。

    稍有点儿感冒什么的,基本上是在外面药店买点儿药来吃吃就好了。

     圣子拨电话给刚才打听来的“斋藤”私人内科诊所。

     “想请医生来出诊,行么?” 圣子告诉对方他们居住的公寓地点及房门号码,放下了电话。

     高明好像不抖了,可是脸涨得通红,像钟馗一样。

     “难受吧?” “不……” 高明摇了下头,但是气喘得很粗。

     医生大约一个小时后到了。

     诊断后注射了一针,然后让一起来的护士在高明的臂腕上抽血。

     “眼睛好像有点发黄啊。

    夜晚的荧光灯下看不清楚,先采血检查一下肝脏吧。

    ” “什么时候知道结果?” “两三天吧,这几天先好好休息。

    先给他开些药吃着……” 医生将听诊器收进出诊包。

    圣子赶忙进到厨房,往洗脸盆里倒入热水,端送到医生面前并拿出一条新毛巾。

     “肝脏有毛病的话,也会这样发烧吗?” “急性肝炎会发烧的。

    四五天前是不是就有感冒的症状啊?” 圣子点了点头。

     医生又问:“喜欢喝酒吗?” “非常……” “不能喝多了。

    ” 医生这么说完后,拿起包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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