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野骏吉也笑:
&ldquo有点意外。
&rdquo
又朝她眼睛:
&ldquo受宠若惊。
&rdquo
&ldquo难道我出现得不对么?&rdquo
宇野骏吉站起来,走向酒柜,取出一瓶三星白兰地:
&ldquo得好好招呼才是&mdash&mdash要茶抑或酒?&rdquo
他已经在倒酒了。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颏,挑衅地:
&ldquo要你&mdash&mdash宇野先生,当我的&lsquo保家&rsquo!&rdquo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对镜试了各式各样的笑意,一种一种地试着来,然后在适当时机使用。
今天使用这一种。
&ldquo有人欺负你吗?&rdquo
&ldquo没有。
&rdquo她道,&ldquo不过不想太多不知所谓的男人来纠缠啦。
你知道,人的时间很宝贵。
尤其是女人。
&rdquo
宇野骏吉失笑:
&ldquo女人倒是多了这门子的烦恼,尤其是芳子小姐,&lsquo格格&rsquo的身份是你的本钱哪!&rdquo
&ldquo叫我&lsquo芳子&rsquo。
&rdquo她煞有介事地,&ldquo我打算叫你&lsquo干爹&rsquo呢。
&rdquo
当二人周旋时,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动用她的&ldquo本钱&rdquo,即使她唤他&ldquo干爹&rdquo时,也是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他只说:
&ldquo可以拒绝么?&mdash&mdash父亲跟女儿之间,稍作过分,已经是乱伦了!&rdquo
芳子嗔道:
&ldquo什么&lsquo乱伦&rsquo?这种话也好意思出口?&rdquo
宇野骏吉哈哈狂笑。
芳子白他一眼。
&ldquo只跳个舞就好了。
&rdquo
&ldquo哈哈哈!&rdquo
他是个阴险而奸诈的人,她不会不知道。
但他精明、掌握权势&mdash&mdash她迷恋的,是这些,她要男人的权势作自己的肥料!
司机驾着车,向郊外驶去。
远离了喧嚣的闹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样。
茂密的叶子由黄转绿,鲜花只灿烂一季。
汽车驶至林子中,戛然而止。
芳子有点愕然。
车厢内,二人沉默了一阵。
来时,宇野骏吉只问:
&ldquo你住哪儿?&rdquo
她答:
&ldquo正要托人帮我找个住处呢。
&rdquo
谁料车子蓦地停在意外的地方&mdash&mdash一个树林中。
他的呼吸有点儿急促。
芳子心里有数。
男人对女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大家喝杯三星白兰地吗?
司机木然,没有反应、尽忠职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蜡像。
芳子突然轻轻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的声音,像怨曲,也像舞曲。
是她昨夜舞过的华尔兹,靡靡之音。
她道:
&ldquo干爹,陪你跳个舞?&rdquo
她没有正视他。
只在转身下车时,飞快地瞟他一眼,闪过异样的光芒。
下车的时候,腿伸长一点,故意露出她的袜带来。
她向林子中款摆而去,像一个舞者,转到对手的跟前。
宇野骏吉下车了。
她只轻轻搭着他的肩,跳了好几步,非常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芳子强调:
&ldquo只跳个舞就好了。
&rdquo
宇野骏吉陡地,把手枪拔出来。
芳子吓了一跳。
她不知就里,望着这个男人。
手枪?
他眼中有咄咄逼人的威严。
但又炙人。
芳子后退几步,背心撞在一棵大树上。
宇野骏吉的手枪,顶着她腹部。
他一手掀开她旗袍下摆,把裤带生生扯断&hellip&hellip
她不知道是在这儿的。
光天化日,莽莽的树木。
太阳正正地透过婆娑的叶子间隙,洒满二人一身。
天地尽是窥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挣扎着。
手枪用力地顶撞了一下&mdash&mdash
芳子只好缓缓地闭上眼睛。
她是块附在木头上的肉了。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为这样,他更觉自己是头野兽,一个军人、大丈夫&hellip&hellip
宇野骏吉毫无前奏地侵略她。
像所有男人一样,于此关头,不外是一头野兽。
她逼着扭动身体来减轻痛楚。
芳子很难受,她咬紧牙根,不令半丝呻吟传出去。
在露天的阳台,一个半立的姿态。
明目张胆。
那根冷硬的金属管子,已不知抵住何处,但它在。
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了,她就完了!
真恐怖!
她如一只惊弓小鸟。
他在抽动的时候,感觉是强奸。
她也让他感觉是强奸,为满足征服者的野心欲望,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mdash&mdash他满足了,就正中下怀。
她引诱他来侵略。
有一半窃喜,一半痛楚。
她嗅到草的腥味,是梦的重温,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后,当男人迸射时,像一尊千里外的炮在狙击,她以为自己一定盛载不下的&mdash&mdash她按捺不住,发出复杂而激动的号叫!&hellip&hellip
&ldquo呀&mdash&mdash&rdquo
炮声响了!
战场上的人也在号叫。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时二十分,关东军以板垣征四郎为首,策划了满洲九一八事变。
日军的工兵,按照计划,用炸药把沈阳以北柳条沟的一段铁路炸毁,令列车受到破坏,又嫁祸中国士兵,以此为借口,挑起事端,向中国驻军所在地北大营方向开火,司令官本庄繁下令:发动突击。
日军明目张胆地,长驱挺进,正式侵略中国!
东北军在蒋介石国民政府&ldquo不抵抗&rdquo的命令下,撤至关内。
&mdash&mdash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经过精心策划,长期部署下,重要的一着。
自九一八起,日军大举侵华了。
一九三二年,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全部沦陷。
满洲落在他们手中,为所欲为。
不过,他们需要一点堂皇的包装。
年近五十,长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附近肌肉略松弛,但仍一脸温和恭顺笑意的土肥原贤二,关东军大佐,到了天津,面见了溥仪。
这位蜗居在天津协昌里&ldquo静园&rdquo的末代废帝,复辟的美梦一直随着局势跌宕。
清室灭亡了,但日本人总是郑重地安慰他:&ldquo请皇上多多保重,不是没有希望的!&rdquo他一些遗老忠臣伺候在身畔,没肯离去。
但是,中国人却不停内战,今天甲乙联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作倒甲,江山&ldquo统一&rdquo无望,越来越不像样。
溥仪除了沉溺在花大钱,月月给后妃买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钻石、汽车&hellip&hellip以外,还沉溺在扶乩和占卦中。
他得到的预言,总是&ldquo入运&rdquo、&ldquo大显&rdquo、&ldquo掌权&rdquo&hellip&hellip之类的慰语。
终于他盼到了!
土肥原贤二先问候了溥仪的健康,就转入正题:
&ldquo是张学良把满洲闹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权益和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不得已,方才出兵。
关东军只是诚心诚意地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mdash&mdash这新国家需要领导人。
&rdquo
他还强调:
&ldquo天皇陛下是相信关东军的!&rdquo
溥仪却坚持:
&ldquo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
&rdquo
他微笑了,声调不变:
&ldquo当然是帝制,这是没有问题的。
&rdquo
日本方面实在急于把皇帝弄到东北去。
当然迎合着溥仪的心意,只要他一到满洲,就是一个傀儡&mdash&mdash但没有人可以预知。
在十一月的一个黑夜里,一艘小汽船靠岸了。
那是&ldquo比治山丸&rdquo,是日军司令部运输部的,负责把溥仪自天津受监视的情况底下偷运出来,到了营口。
岸边静幽幽的,夜色苍茫中,只见几个黑影子,在紧张地等候着。
除了远处传来一两下懒懒的犬吠声外,没有半点生命的动态。
川岛芳子陪同宇野骏吉屏息地望着靠岸的一个黑点。
身畔是宇野的副官、几个宪兵,和一个长得颇俊俏,但嘴唇抿得紧紧、一脸坚毅能干的特别随从,他是中国人,孤儿,自小接受日本军方培训,以机智冷静见称。
他是小林。
小林的任务很重要。
他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小汽船泊岸。
为日本人办事的中国青年?芳子打量他一阵。
船上走出几个人:郑孝胥父子等几个溥仪的忠臣、日本军官、约十名士兵。
溥仪走在最后,他穿了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帽,经过乔装,看来很疲倦,是偷渡时有过一番惊险吧。
不过总算着陆了。
接船的人赶忙上前恭迎。
宇野骏吉向他行个军礼。
&ldquo皇上一路辛苦了。
现在我们先坐车到汤岗子温泉,过一两天,就到旅顺去。
&rdquo
溥仪一上岸,四下一看,来迎接的人就只是这些个?他还戴了墨镜,脸色一沉,整个人很灰黯。
只是眼前忽一亮,出现个美艳的女子。
她一上前,马上表露身份:
&ldquo皇上吉祥!&rdquo只差没跪安,&ldquo肃亲王十四女儿显会为皇上效力!&rdquo
溥仪见到自己人,方有点喜色:
&ldquo&mdash&mdash哦?记起了,算辈分是我堂姊妹。
&rdquo
芳子闻言大悦,在所有日本人面前,她仍是最尊贵的一个。
但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
&ldquo不敢当。
显有个日本名儿:川岛芳子,方便复辟大计奔走之用。
&rdquo
欺身上前在皇上身后的,是王室中人,他们大清皇朝,就倚仗这几个了。
芳子的野心表露无遗。
宇野骏吉也不怠慢:
&ldquo请皇上放心,建国大业就交托我们吧。
&rdquo
一众护送溥仪至早已预备好的马车前。
他有点不开心地,对芳子道:
&ldquo想象中会有万民欢呼摇旗呐喊的场面呢&mdash&mdash&rdquo
&ldquo皇上,&rdquo芳子坚定地,像个男子汉,&ldquo日后一定会有!&rdquo
她向那特别的随从交待。
像下达命令:
&ldquo小林,好好保卫皇上!&rdquo
他忠心耿直地应:
&ldquo是!&rdquo
溥仪上车去。
他偷渡之前一天,陌生人送来的礼品,是水果筐子,里头竟发现两颗炸弹呢。
离开天津,溥仪也就惊魂甫定&mdash&mdash而那炸弹,谁知是哪方面的人给送去?说不定就是日本人,只为要他快点到东北去。
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宇野骏吉来至芳子身畔,两个狼狈为奸的男女,相视一下:
&ldquo奇怪,皇后婉容并没有一起来!&rdquo
芳子又回到她从前的故地&mdash&mdash旅顺了。
当日的离愁别恨早已淡忘。
七岁之前,那是她童年;二十岁之后,那是她大婚。
旅顺不是家乡,只是寄寓。
她小时候与兄弟姊妹们,三十多人呢,一起等待杏树开花。
一起捉麻雀、摘小酸枣。
一起学习汉文、日语、书法&hellip&hellip只一阵,她被送走了。
再回来时,结婚,未几离婚&hellip&hellip
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怪异。
她又住进大和旅馆。
楼上封锁,是溥仪等几个人占用,在&ldquo登极&rdquo之前,相当于&ldquo软禁&rdquo。
但日本人对他仍相当尊重。
豪华的旅馆,偌大的酒吧间,只得两个人,时钟指示着:三时。
凌晨。
守卫们在大堂站岗。
宇野骏吉和川岛芳子彻夜未眠。
他手绕在背后,踱着方步,她倚坐高椅上,思索一个问题。
关于婉容,这末代皇后。
宇野骏吉沉吟:
&ldquo任何一出戏,舞台上都得有男女主角。
&rdquo
&ldquo建立满洲国,怎么能够用&lsquo一出戏&rsquo来作比喻。
&rdquo
芳子觉得,戏会得闭幕,但复兴清室,永垂不朽。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还是要合作密谋大计的。
宇野岔开话题,回到皇后身上:
&ldquo你猜,皇后怎么没有一起来?&rdquo
&ldquo根据情报,&rdquo芳子道,&ldquo是她不想来。
&rdquo
&ldquo是皇后不想来?抑或皇上不想她来?&rdquo
沉醉于&ldquo重登九五之尊&rdquo迷梦中的溥仪,心中什么也没有,只有&ldquo复辟&rdquo两个字。
在天津期间,任何人,军阀政客或者洋人,只要表示愿意为他活动,他是来者不拒,有钱便给钱,没现钱时便拿出宫中的珠宝、古董、字画作&ldquo赏赐&rdquo。
溥仪身边的皇后、妃、贵人,根本只是摆设。
长期受着冷落,夫妻关系就是主奴关系。
淑妃文绣,忍受不了,提出离婚。
皇后婉容,正白旗人,十七岁就进宫了。
&ldquo皇后&rdquo的身份,是不易去掉的礼教招牌。
她心胸日渐狭隘,容不下其他女人,自己又不容于男人,迷信得疯疯癫癫的,苦闷之极。
抽上了鸦片,瘾很深,且传出&ldquo秽闻&rdquo&hellip&hellip
身为一国之后,也不过是悲剧角色吧。
芳子笑:
&ldquo不管怎样,我们一手策划的大事,缺了女主角,场面太冷落了。
&rdquo
宇野一念。
没看芳子一眼:
&ldquo如果有人肯冒险,跑天津一趟,把皇后偷偷运出来&mdash&mdash&rdquo
芳子抢先表白:
&ldquo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rdquo
&ldquo这样危险的事,何必要你去?&rdquo
&ldquo我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
&rdquo
&ldquo不,难道说我手下无人吗?&rdquo
宇野骏吉故意地说。
芳子向他撒娇:
&ldquo我只不过帮干爹做事吧。
I抣ltrymybest!&rdquo
又用日语再说:
&ldquo我会倾全力而为!&rdquo
他赞扬这自投罗网卖命的女人:
&ldquo你不单有间谍天才,而且还有语言天才呢,我没看错人!&rdquo
他来至芳子的座椅前,看着她:
&ldquo芳子,没了你,就好像武士没了他的刀。
&rdquo
&ldquo哎&mdash&mdash&rdquo芳子摇晃着他的身体,&ldquo干爹的台辞太夸张了。
是&lsquo台辞&rsquo,对吗?&rdquo
&ldquo只要女人听得开心。
&rdquo
芳子拦腰抱着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微仰,正正地看住他的眼睛。
挑逗地,良久。
忽地,她用力一搂。
把脸紧贴在他的下腹。
嘴脸在上面逡巡,隔着一层军衣&hellip&hellip
她闭上眼睛,梦呓一般低吟:
&ldquo我以为,女人生存的目的之一,是尽量令男人开心&mdash&mdash&rdquo
外面的世界,黑漆死寂,只有这旅馆的酒吧间,灯火通明,华灯灿灿,暖气融融。
守卫在外木然地围困着她&mdash&mdash这么无边无际的一张大床。
芳子把他军裤的纽扣解开。
稍顿,用她细白的牙齿,试图将拉链给缓缓地往下拉&hellip&hellip阴险地轻咬了一下,男人马上有反应。
这一夜过得很长、很长。
在旅顺,芳子也有机会见到自己那些渐渐成长的弟妹们&mdash&mdash她被送走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不过,她赢不到家里人的手足情。
可悲的是,芳子已经被目为一个&ldquo异族&rdquo,明里很客气,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瞩目了,不正当,哗众取宠,兄姊只觉是个脱离常轨的坏女人。
&ldquo你们最好躲着她一点!&rdquo
父王十周年忌辰,王府的院子里建了纪念碑,没有把她请来。
芳子只管穿雪白毛皮齐腰短大衣,窄裙子,高跟鞋,上了个浓妆,十分显眼,上到了大街,百米之外就能引来行人的目光了。
同日本男人的关系也被议论着。
不久,她的妹妹们,都被家中兄长送到日本的学习院去,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走得太近。
芳子为此很不高兴。
自己那么地努力,就是不肯由着王府中各人如庶人一般沦落地生活着。
英雄造时势呀。
一奶所长,或同父异母的,竟然没有体贴和感动。
她得不到关心!
是一个&ldquo异族&rdquo吗?
不,只有自己是&ldquo大器&rdquo。
一定得干出成绩来,要不父王就白盼望了一场。
&ldquo静园&rdquo在天津日租界内的协昌里。
它身上挂了个招牌:&ldquo清室驻津办事处&rdquo。
溥仪之所以唤他们居停为&ldquo静园&rdquo,不是求清静,而是&ldquo静观变化,静待时机&rdquo。
主人在的时候,它是一座小型的紫禁城,仍是遗老们口中的&ldquo行在&rdquo,也有人来叩拜、值班,园子里仍使用宣统年号,对帝后执礼甚恭。
这天,忽地来了一辆小汽车。
小汽车驶至&ldquo静园&rdquo的大门外,稍驻。
大门外是些小贩、路人、司机&hellip&hellip平凡的老百姓,不过哪些是便衣,只有会家子心里有数。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
一个贵族太太下车了。
她穿烟红色绣金银丝大龙花纹旗袍,高跟鞋,披一袭黑色的毛里大斗篷。
雍容华贵,由一个穿着只有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外国商店才供应的上等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袖口上都别了钻石针的绅士陪同着,作客。
她挽着他。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二人一下,含笑迎入。
他俩内进,门外还漾着密丝佛陀的香氛。
这对贵族夫妇,便是川岛芳子,和她亲自挑拣的小林。
小林很荣幸,得到这个重大的任务。
来前,芳子命他陪她跳舞:&ldquo轻松一下才做大事吧!&rdquo
他陪她跳舞,听说陪了一个通宵,内情无人知晓。
他们终于见到婉容皇后了。
是里应内合的部署。
但这个女人是皇后吗?&m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