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西式宅院,白色的主楼造型很奇特,屋顶是圆形的,有些像明信片上的那种俄式教堂。
在主楼的两边各有一栋两层的附楼,风格跟主楼类似。
而在大门和主楼之间,隔着一个空阔似广场的花园,鹅卵石小道蜿蜒过去,竟然看不到头,只看到翠绿如盖的树林中露出精致的圆屋顶。
梅苑的大而华丽是出了名的。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到过后山,偷偷爬进去过。
因为我读的小学就在附近,有一次放学了被小伙伴拉到后山看梨花。
后来被母亲知道了,平常连重话都不说一句的母亲那次狠狠揍了我一顿,从此我就是经过那里,也要绕道而行。
母亲说:“这辈子都不准再踏足梅苑一步。
”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非常严厉,可是她的严厉没有让我害怕,却让我很悲伤。
母亲很悲伤,含泪说着那样的话,至今想来都令我心碎。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梅苑,我竟莫名被吓到,光那气派威严的镂花铁门就让我望而生畏,像是巨兽的口,张口就能吞人。
因为是葬礼,大门敞开着的,进进出出的人和车很多。
伯伯生前为人口碑极好,加之交友甚广,来吊唁他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门口有保安,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我进入了梅苑。
花园里停了很多车。
远远地就望见很多花篮自正楼厅堂门口堆到了园中,白的,黄的,像是一片花的海洋,但我见到最多的是香槟色的白玫瑰。
母亲说,那是伯伯最喜欢的花。
母亲手里捧着的就是白玫瑰,很贵。
母亲从没有那么奢侈过,在花店连价都不问就买了一大束。
母亲牵着我迈上正楼的石阶。
我感觉母亲很紧张,她的手心在冒汗。
我也很紧张,从没见过那样气派的大场面。
整个大厅都是由香槟色白玫瑰装饰着的,伯伯的遗像挂在墙上,微笑的样子,恍若昨日。
遗像下,伯伯躺在玫瑰丛中,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般,随时都会醒来。
到此时,仍未有人察觉我们的出现。
在我们前面有两拨人正在跟伯伯行告别礼。
我们跟在他们身后,鞠躬,献花。
还是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大厅内放着轻缓动听的钢琴曲。
我听出来了,是肖邦的离别曲。
伯伯生前很喜欢听,他还要我学琴,在我八岁生日那天,送了我一架昂贵的钢琴。
我很喜欢,一直在学,给钢琴老师付钱的也是伯伯。
在我们住的那个晦暗的弄堂里,我的琴声一度成为邻居们议论的焦点。
“鸡窝里还想飞出凤凰哩。
”我总听到这样的嘲弄。
母亲不以为然,她喜欢听我弹琴。
伯伯也喜欢,每次到我家,总要听我弹上几曲。
我在弹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和母亲静静地倾听,无数个那样的上午和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他们一身,暖融融的。
那样的美好,不会再有。
我悲从中来,突然就哭出声。
当时我们行完礼,正准备随前面吊唁的人离开。
母亲想捂住我的嘴已经来不及,大厅内所有的目光嗖地一下全投向我们,仿佛无数离弦的箭直射过来。
我们无处可避。
“谁让你们来的!”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人群自动让开。
由远而近,那女人快步走来。
年纪看上去比我母亲大很多,一身华贵的黑色锻裙,头发高高绾起,胸口别着闪闪发亮的钻石胸针。
她的样子非常可怕,对着我们怒目而视,疾步走来时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尖锐的响声。
母亲本能地用身体挡住我。
我没有看清那女人的动作,就听到一声脆响,母亲踉跄着连连往后退,差点将我撞倒。
然后又是一声,母亲被掴倒在地。
我也倒在了地上。
“妈妈——”我哭叫。
“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还敢来,还带着这个野种!”那女人居高临下地指着我,恨不得一脚踹死我。
母亲的嘴角流着血,用身体挡着我,惊惧万分地看着那女人说:“夫人,我只是来给大哥送个行,没有别的意思……”
“我呸!你也配给他送行!不要脸的婊子!当年你勾引我老公,我老公死后,你又勾引大哥,别以为这些年我们不知道,你背着我们做的那些龌龊事,你还有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