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就是个扫把星!”又一个女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年纪稍轻,也指着母亲骂,“二哥当年跟了她,没了命,大哥跟她,也走了,她就是我们莫家的克星!二嫂,这样的贱货还跟她客气什么,赶走!”
“来人啊!”
“来人!把她们给我拖出去!”
两个女人一起尖叫。
母亲泪流满面,踉跄着站起来,哭诉着:“我没有做错什么,我跟大哥是清白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扇在母亲脸上。
是那个被叫做“二嫂”的女人。
她原本有张保养很好的脸,却扭曲得变了形,“贱货!你还敢说你是清白的!大嫂去了那么多年,大哥至今未续弦,还不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大哥罩着,你还有房子住?你个贱货,你吃的用的,哪分钱不是我们莫家的,清白,我要你清白……”
又是两巴掌。
现场围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在看戏。
我当时已经十四岁,个子已经跟母亲一般高了,我将母亲往后拉,冲上前就咬了那个女人一口。
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母亲。
不允许!“来人啊!撕了她们!”随着那女人一声令下,我和母亲彻底陷入被围攻的境地,人群中又冲来几个莫家的女人,围住我们拳打脚踢。
母亲不顾一切地将我扑倒在地,再次用她孱弱的身体保护她年幼的女儿。
大口大口的鲜血,自母亲口中喷出。
我的脸上、身上,全是母亲的血。
我亲眼看见那些女人尖利的高跟鞋踏在我母亲的身上,她的头发也被她们扯掉一大缕。
“你们别打了,要出人命的!”人群中有人喊。
她们还不住手,更多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我们身上。
“妈妈!你们干什么!”此时一个年轻人奋力拨开人群,拉开那些女人,“你们怎么可以在伯伯的灵堂做这种事,你们不怕天打雷劈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母亲的血溅到我眼睛里,我看不清那个年轻人,只觉不是一个。
模糊的拉扯中,还有个年轻人也在拖那女人,“疯了吗?你凭什么在我爸爸的面前打人,她们犯了什么错,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她们……”
我已经记不起那天是怎么离开的。
恍惚中,有个人抱着我,穿过幽暗的树林往大门口跑。
好像下雨了,冰冷的雨丝落在我脸上,眼中的血被雨水冲洗了些。
我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孔,眉目清明,似曾相识……
他一边跑一边跟我说:“妹妹,你忍着点,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说着还往身后喊,“哥,你快点!车子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就在门口。
”后面的人回答。
“妈妈——”我呻吟着。
“你妈妈在后面,她没事,我们马上送你们去医院……”说话间,我已经被那人抱上了车,他吩咐司机,“开快点!”
模糊中,我感觉他在轻轻地擦着我脸上的血迹,“妹妹,忍着点,没事了……”他的呼吸很急促,我被他抱在怀中,感觉他剧烈的心跳,那么清晰。
他身上有着奇异的植物气息,清新冷冽,像清晨树林的味道。
我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可是因为方才被人推倒在地时,头部受到不明物的撞击,脑袋里嗡嗡的,片刻后失去了知觉。
数天后,我和母亲出院,遍体鳞伤地回到弄堂。
小楼前聚集了很多邻居,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而我们上了楼才发现,家里一片狼藉,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
当晚,母亲自缢于卧室的吊扇钩子上。
清晨我发现她时,身体已经僵硬。
无论我怎么呼唤,怎么哭叫,母亲再也没有醒来。
她的身体依然有着我熟悉的清香,面目安详。
她穿了件白色蕾丝裙,袖口和领口镶满珍珠,像是婚纱。
头发也是绾起的,还化了淡淡的妆。
我曾多次见过母亲偷偷试穿那条裙子。
那时的母亲极美,对着镜子露出纯美的微笑,眼底却闪着泪光。
她一定是在憧憬和父亲的婚礼。
明知没有可能,仍是憧憬。
母亲说,那裙子是父亲给她买的。
她说:“四月,你长大了,就穿这条裙子嫁人吧。
一定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