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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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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

    我说:你装什么蒜哪——你上教堂?就算你上教堂也不需要花一整天吧?礼拜天,我肯定凑齐四百块。

     他振振有词:礼拜天是我的神圣日,我绝对不干这类勾当。

    要付四百块你现在就付。

     里昂说:这样吧,我出五百毫升的血,你也不必找钱给我。

     那我还得再去找个五百毫升。

    你知道的,人越多,血越杂,保险系数就越低。

    所以老巫婆才要我找熟人啊!不知底细的人的血,老巫婆宁可不要。

     我负责去找一个熟人。

     你那群熟人除了你没一个干净。

    不是疱疹就是淋病。

     你他妈的反正要给他验血,淋病疱疹又不是查不出来。

    你不要就拉倒! 有些病在潜伏期验不出来! 里昂的手把我一扯,说:实话告诉你,是病我都得过。

    他对我说:我们走,让他好好想去。

     我们走了十多步,掮客才悟过来似的,喊道:唉,还没谈完呢,你们上哪儿去?…… 里昂回转身,说:回去取枪去——万一咱们谈崩了双方都得有准备。

     他脊梁领路,倒退着迈步,一条胳膊不很认真地挡着我,似乎掮客真拿我当靶子似的。

    他这天没梳马尾辫,浓密的长发给风吹成一面黑旗。

     我说:里昂,你跟他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吗? 哪句话?他问。

     我想他明白我指的是哪句话。

    他眉毛轻微扭曲,他在不情愿进入某种处境时,眉毛就会出来这个形状。

    他不愿我把他推入一个处境,在其中他必须去对自己一些话负责,去为那些话点题。

     哪句话?他追问。

     这回是我在回避。

    我放弃地微微一笑。

    像他的音乐那样抽象地一笑。

     是我对他说的“她的那条命”是我的——你是指这句话。

     我害怕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和里昂之间,拉手不意味着别的,拉手就是拉手。

    他搂在我肩头的臂膀就是臂膀,一条细而长的不完全到火候的男人臂膀。

    不追究意味,知觉就没有归宿,无法类属。

     他和我现在站在荒凉的地铁站。

    远近都是流浪者留下的尿的气味。

    这不悦人的气味似乎是惟一的证明:这是个属于活人的地方。

     他把自己的破旧皮夹克打开,将我裹在两扇衣襟里。

    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好,裹王阿花裹惯了。

    一个芝加哥的情人特定的动作。

    多风的、寒冷的、叵测的芝加哥。

     他的脸和我的脸稍稍错着位。

    不然是说不过去的。

    他在皮夹克里面只穿了件棉布衬衫,这个没什么体温的人竟很耐寒。

     没有关系的,他说,你反正不是我的。

     我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那点错位正在消失。

    我的样子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然而我不像我看上去那么天真;我当然懂他刚才的话。

     不对吗?他又说。

     这个晚上他很挑衅,我这样想。

     我不能开口。

    对,或不对,于我们眼下的姿势、距离都是极大讽刺。

     他说:这样你不冷了吧? 芝加哥的情人可以在抗寒的幌子下进行多少真实节目。

    包括背叛。

    我想我是不是在走向背叛,对安德烈的背叛。

    我回答里昂:是的,好多了,不那么冷了。

    我的语言尽量随便、实事求是。

    我绝不能看透“御寒”这个幌子。

     他说:今年冬天特别冷。

    芝加哥一般不这样冷。

     我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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