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危险。
只能是两害取其轻。
亚洲男子眼神遥远,看着漆黑的窗外。
他眨眼眨得极慢,细长的手指在椅子上的敲击却颇激烈。
我从书包里翻出巨大的笔记本和书,发现他敲击的手指停止了,却不是休息的停止,似乎是被我这边的忙碌打断了,那些手指不耐烦地僵滞住,等着我忙完,它们好继续刚才的敲击。
顺着那些细长的手指,我眼睛看上去,看见一层淡得难以捕捉的笑意,就在他苍白的皮肤下。
当那笑意慢慢泛上他面孔的表层,向他的颧骨和眼角、甚至耳根聚集时,你仍旧不能确定那是个笑,只是个笑的许诺。
这个时候他眨了一下眼,似乎打发掉那个令他发笑的荒唐念头。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这罕见的宁静中存在着危险,内向的危险及他自身的危险。
我翻出书包里的字典,迅速查出在课堂上记下的两个生词。
我查字典一贯有这种按捺不住的急切响动。
这响动在别人听来大概十分乱心。
他湖面般的宁静侧影动弹起来,向我转过脸,浓黑的眉毛微微拧起。
我惊讶地发现,他苍白的五官十分俊秀,窄长的鼻梁下,一副严酷的嘴唇,再往下,是略向前翘的下巴。
我发现自己看他看得很细,连他右眼下面一颗很小的痣也看见了。
看着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三更半夜对着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色迷迷地笑一下,算是什么意思?
他马上还我一个笑。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女孩子的又小又齐的白牙齿。
我想,可以了。
我马上合上字典,拿起笔,刚刚查过的两个生词,忘得十分干净。
我朝着笔记本眨巴着眼,咬着圆珠笔屁股。
在课堂上我最腻味别人咬笔屁股。
除了我之外,几乎全班的人都会这一着。
而这时我竟也犯这毛病,似乎要给这年轻的陌生男人看看:你看看我有我的要紧事要做;我做得这么专注,根本顾不上你的存在。
我感到他的视线落到了我的笔记本上。
我不愿他看见纸面上的空白,便从嘴上抽下笔。
现在他的目光焦距又在我的笔尖上了。
而笔尖仅点下一个黑点,随车厢晃动,黑点渐渐肿大。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我终于承认我并不打算写什么,我这套动作是虚拟,充满表演性。
我在表演给一个陌生的亚洲男子看,看我思考起来多么有模有样,看我有副姣好的思考姿态。
这个发现让我大吃一惊:原来我的心竟这样不老实!
忽然,我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做不出功课吗?
我抬起头,见他正看着我。
我笑笑。
赶紧在纸上“刷刷刷”写下一行字:亲爱的安德烈……我头也不抬地说:不,我在写信。
紧急中写下这样一行字是什么意思?安德烈和我从来是不通信的。
我们的对话就这样撂下来。
五分钟后,我说: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他说:你的也说得很好。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