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走廊又打了个电话。
没有人接。
听筒中一片空茫。
我心不在焉地收拾办公室的东西。
最后两个下午几乎没有工作。
阿蓉起初说帮我一起,但最后还是因为临时约了另一个相亲,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我说没关系没有多少东西,有点同情她。
阿蓉和亚宁遇到的问题其实是相似的:当你不可能了解一个人,你能否相信他。
凭什么相信一个人。
她见得越多,越在那一张张面孔中迷失,面孔清晰,可面孔背后的东西保持神秘。
我搬着小小的纸箱,看看空了的桌子,心里也空。
高二那年暑假,考完试在亚宁的宿舍住,其他人都已经放假回家了,宿舍清空了,整个空旷的楼道只有三两个人穿梭。
我和亚宁躺在床上聊,听她讲大江的好和不好。
他好的时候每件小事都能照顾到她心里,当她想喝水,他小心地拿瓶子倒,但当他不好的时候就找不到他的人影,电话也不接。
她去网吧找他,他的背影依然俊美,可神色懒散冷淡。
他答应给她电话,可事后又忘得干净。
亚宁一个人在闷热的宿舍走来走去,躁动不安,守着电话,什么都无法专心。
这部红色带拨号圆盘的老式电话机,最初传递了他一整夜断断续续的表白,这时却像沉默的黑洞,让周围的一切都围绕它盘旋。
她在宿舍踱来踱去,没有办法。
她不知道他的想法该怎么判断。
他总是占取主动的那一方,他表白她同意,他追求她被动,他离开她牵挂。
谁在乎得多一些,谁就有了心理劣势。
那年的宿舍就这么在记忆里固化,昏黄,燥热,孤独,红色的电话,没有风,床板硬得磨骨头。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亚宁仍相信大江,相信他是心里对她好,相信只是因为两个人的前途差太远,他不想耽误她才故意离开她。
我想问亚宁有多了解这个新的男孩。
但再接下来两天都没能联系到她。
电话没有人接,msn也没上线,两三天都是这样。
我隐隐约约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似乎很正常。
但我有点不安。
也许是和新男友去旅行了。
我想。
于是耐心地等。
一直上网,一边看新闻一边看老照片。
我回忆从前的亚宁为什么那么执著。
想来想去,觉得是这样的一种个性:当一件事不能确定是他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她就认为是她的问题。
那一年大江借读结束回家乡,不再联络她,她只觉得是自己没有为他打听出路,对他愧疚。
大江说要来看她又没有来,她只觉得是自己没有表示足够的肯定才让他退缩,于是去找他。
她对自己严格。
这样的个性最容易不能忘怀。
太重义气,会付出先于考验,太高贵,以至于悲伤。
这一次也是一样,她面临选择压力很大,但还是自责自己对那男孩诉苦太多,不够温柔。
我心神不宁,随意在MITBBS上闲逛,看美国各处的烦恼和欢愉。
忽然,一条转载的消息让我一惊。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那是一条犯罪报道,在旧金山郊外一辆汽车的后备箱中,发现了一个中国女学生的尸体。
据报道,女学生瘦而戴眼镜,锁在后备箱中,有被强奸和挣扎的痕迹。
而最令人愤慨的是,当地警方初步判定为自杀,让人哭笑不得,简直不可思议。
我害怕起来,千方百计想找到那女孩的名字。
找不到。
因案情正在调查,当事人的信息不能公布。
我拼命搜索相关信息,可是始终找不到。
从只言片语中,没有任何信息确认我的疑虑,但也没有任何信息反驳。
我点击网页的手微微发颤,希望弹出的窗口有用,又怕弹出的窗口有用。
口干舌燥,只能强迫自己继续。
有可能是她吗,只能说没有不可能。
她说过她需要下定决心,这是结果吗。
又错了吗。
出了什么事。
我焦急,前日里的僵局像冰冻的湖面碎成一片一片。
我不敢往下想,怕这世界又一次辜负人的信任。
我眼前看到大二的亚宁,清晰无比,那么美,那么妖娆。
她从来没有那样打扮。
白净的面庞在夜晚显得苍白,嘴唇涂了玫瑰红,卷了头发,穿着小夹克和超短裙,夹着香烟,说晚上要去clubbing,现在赶时间。
她的娇艳显得脆弱。
她从大江的家乡回来就发誓要变,几乎愤恨那个穿白色T恤的自己。
她在操场上一圈一圈走,表情僵硬,说话带着不流利的脏字,想甩狠话。
不就是玩吗,她说,谁不会啊,不就是找帅哥吗,不就是多换几个吗。
我跟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劝解得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