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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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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幼稚得可笑。

    她在塑胶操场上决绝地走,夜色依然温柔,操场好闻的气味让人无法忍受。

    她回头看我,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凝注的东西。

    我从不知道她会疼得这么深。

     我越来越急,却找不到回答。

    再给亚宁拨电话,她还是没有接。

    我这时无比希望她出现在线路的另一头,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过。

     心里很难受。

    回忆盈满。

    在那个悲伤寒假之前,当她悄悄地问我,她该不该去找大江时,她的声音那么欢愉而充满希望,眼睛那么亮,在嘈杂的饭馆的角落,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睛都像不属于周围一切。

    她低头说着她的计划,说她瞒着家里人,说其他朋友也多半不赞成,只有我一直支持。

    然后抬起头,她说虽然大江现在没有学上也没有工作,但有一天会娶她的。

     这些记忆一并涌出。

    我怎么能忘记这些记忆。

    那个寒假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怎么能忘记,当那个寒假过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怎么忘记当周围的男孩都不以为然地说这太正常了,世界都是这样,是你们两个理想化得太久了,我是如何难过,是如何从宿舍的床上深夜坐起来,后悔得无以复加,坐在床上抱着腿不能入睡。

    整整一夜睡不着。

    我怎么可能忘记这些。

    我永远无法知道在大江家乡发生了什么,只有这些记忆像尖锐的碎玻璃,一直清楚地存在心里。

    切割心脏,止住呼吸。

    无能为力。

    “我们是在温室里待得太久了。

    ”亚宁在夜里这样看着我,“这世界就是这样。

    我们和别人也没有不一样。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世界静而僵。

     我继续点着网页,怎么都无法睡着。

    电话线路对面的忙音一直在屋里响着,一声一声,盘旋在空中,像重复了许久的问题,无人面对。

    忙音穿过海洋,穿过悬而未落的心,穿过这许多年避而不谈的让我们慌张的记忆。

    你能否相信这个世界,一拥抱就背叛的世界。

    我和亚宁后来很长时间不能坦率相对,就像战役失败,同谋瓦解。

    面孔对面是有情还是无情,海洋对面是阳光还是黑暗。

    回忆在海上席卷,席卷这许多年来在内心筑造的自我保护的墙,像黑暗中的闪电,逼人面对追问,充满担忧。

     电话一直响着,无人应答。

     次日清晨,当噩梦过去,门铃清脆响时,我从凌乱的书桌上抬起头来,揉揉惺忪的睡眼。

    阳光透过窗子,在桌上印出块块散碎的方格。

     我披上衣服打开门,充满惊讶地发现,亚宁出现在门口。

     “亚宁!” 她放下手中两个装满吃的的袋子,拉住我的手。

     “你的身体,”她问,“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我很激动,“你怎么回来了?” “来看你啊。

    担心死了。

    ”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太晚了怕你睡了,没给你电话。

    ” “怎么不早说?” “我去纽约面试了,从纽约直接飞的。

    出发前临时定的票,来不及打电话了。

    ” 我于是拉她进屋,我们在长凳上坐下,她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问手术日期,问现在的身体状况,问大夫的话和透视的具体细节。

    我几乎来不及问我的话。

    同事们从来没有这样问这么多,这么细。

    没有谁这么关心。

     “其实只是小事,还让你跑回来。

    ” 她认真地说:“动这么大的手术,怎么能说是小事?” “你面试怎么样?” “不知道。

    ”她轻轻地说,“可能不太好。

    不过无所谓啦。

    我们这么多年都太顺了,什么都有,老天总会让我们没有一些什么的。

    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 “你还去东南亚吗?” “不知道。

    没想好。

    ” “他还去找你吗?” “我让他来这里,既然回国,我就让他也来,让爸妈见见。

    改天你也见见吧。

    ” 我点点头,我们面对面坐着。

    因为有太多话想说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坐在狭窄客厅硬邦邦的长凳上,手拉着手,让冬天的阳光穿透清晨的浓雾,落在我们手上。

    我问她学校的情况,毕业的情况,作息饮食的情况,她问我辞职的事,休养的事,未来计划的事。

     我们絮絮叨叨地相互鼓励,无主题、无重心地相互鼓励,就像散乱的阳光无焦点地散落在每一个角落,就像所有的担忧融化成甜蜜,就像这些年的分离不曾存在。

    我们坐在阳光里,阳光一丝丝滑动,滑过永无止境的昨日与明天。

     写于二〇一〇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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