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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奥德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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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世界上的反叛者惺惺相惜。

     阿铮在中午省下饭钱, 穿过破旧的铁门进入小店, 擦去脸上发亮的汗水, 黑色塑料袋被尖角划破。

     他抱着碟片,不吃东西, 一个又一个中午,迷恋速度。

     在昏沉中点燃银色的琴弦, 尖锐的黑色闪着死的金光。

     一九九八年,就是这一年, 阿铮和林姨结下了怨意。

     他在学校打架,被请了家长, 回家之后大吵一架, 林姨摔坏了他第一把吉他。

     这一年,已经这么久远。

     课间的走廊热闹喧哗, 长长的玻璃窗看得到操场, 窗前堆满咯咯笑闹的学生。

     男孩的厮打像投进沙堆的炸弹, 掀起的烟尘晃了所有目光, 两个人四周空荡出陨石坑般的大圈。

     阿铮不说话,只是闭着嘴咬牙, 击打、扭动、纠缠、压制, 将对手摔倒,压在身下, 侧身用胳膊顶住他的脑袋, 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 盯得自己的眼里闪烁泪光。

     他把对手甩在地上,起身,进屋, 然后被校长叫到办公室。

     他被迫道歉,但拒绝和解, 只因那男生说他爸爸懦弱。

     那一年,我们看到了林姨。

     她穿丝麻连衣裙,身形曼妙, 慢慢地走过漫漫的楼道, 她是那么优美漂亮, 女生都趴在窗口看她经过。

     一九九八年,我知道这些事。

     而我不知道另一些, 就在阿铮打架的前夕, 林姨从国营大厂下岗回家。

     林姨的学业停止到中学, 因出身不太坏,进入工厂, “文革”结束时,她放弃考学, 朋友进大学,她没有在意, 她认定国营大厂的好处, 就像认定自己爱人的好处。

     她穿着高跟鞋站得挺直, 不拿厂里的小玩意回家, 就像卖爆米花时总加最好的糖, 她认为正直的坚持会有报偿。

     在阿铮打架前的一个周末, 她也和自己的工厂吵了一架。

     国营工厂被外国资本收购, 摇身一变成为合资的名牌, 留下年轻力壮的少年, 遣散体弱力差的老人, 交一辈子青春与家庭, 得一次性分手的费用。

     林姨替老人争取,火辣十足, 争到每月的补贴,但代价显著。

     林姨原本不在下岗的名单, 这下名单的末尾又多出一人。

     她知道了这个消息, 就知道了未来的麻烦。

     心神不宁地从厂里走出, 在菜市场遇到儿时的同学, 远不如她漂亮,远不如她聪明, 如今是经理夫人,体态发福, 见到林姨就热情地招呼, 手上的金戒指一闪一闪。

     同学也从工厂下岗,失业在家, 但丈夫是大学生,做出口贸易, 人在钱里变得有点花心, 但家境变好,她依然满意。

     她问长问短,满面笑容, 话说得豪爽:“有事别客气。

     我家老王虽不是什么大官, 但安排个工作还不算太难。

    ” 林姨苦笑一下,岔开话题。

     她信同学的热情,但受不得怜悯。

     从学校回家,她摔了阿铮的琴, 在不情愿中下了狠狠的心。

     那是把蓝色琴箱、可以插电、 花了他三个月生活费的琴, 琴颈断了,脆生生露出骨头, 没有疑问,没有修复的可能。

     “考大学。

    ”林姨用眼神对他说。

     “不考。

    ”阿铮用眼神回敬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总是有很多很多, 即使每一天的生活都连贯完整, 生活的背后还是有很多很多。

     一九九八年,我不知道, 在我们看不见的办公室的门板后面, 林姨态度柔顺, 却替阿铮辩护。

     在挤满打工者的北上的火车上, 陈叔从温州回来, 本钱都蚀了进去。

     金钱蔓延的时代, 没有理想的格局。

     我们的演唱会在筹备中, 与各种各样的杂事妥协。

     与赞助商签订合同, 答应在舞台上,请公司说话, 谈判的是年纪相仿的男孩, 工作没多久,性格欢愉。

     他常常加班,挣钱很少, 一个人租房子,周末逛楼盘。

     他的生活很好,正常充实, 没什么奇特,朝九晚五, 在当时的我们看来不能接受, 因不能在世俗之中看到超脱。

     阿铮和乐队在偏僻的市郊, 找一间宽大的地下室排练, 声音效果良好,设备齐全, 只是每次排练就汗水全身, T恤矿泉水扔得乱七八糟, 饿了爬上街头买一把肉串。

     我有时去看看他们, 有时在各处跑,办各种手续。

     阿铮的留学静悄悄进行, 他不求奖学金,也不求名校, 乔叔经验丰富,驾轻就熟, 每年像炸薯条一样送出一筐筐学生。

     申请在春季截止前顺利寄出, 一切都在隐瞒中悄然行进。

     “你不打算告家里?” 我还是担心,忍不住问他。

     他抬头喝水,咕咚咚半瓶下肚。

     清亮透明的水注入心里。

     “你知道我不能说,我妈会阻止。

     我会留信好好解释。

    ” “那你爸呢?他不是不管你吗?” “我爸?”他低了低头, “毕竟是两代人,他也老了。

    ” 阿铮说陈叔老了, 说得很有些难受。

     阿铮的眉眼有棱有角, 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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