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同笔砚的朋友,见他一一婬一一纵无度,亦苦口谏,也只是不听。
从来忠告善道,不可则止,自此再没一个睬他,恣意放肆。
及到临场,以宿酒过度,兼冒早寒,霎时头疼身热,霍乱吐泻,百病攒身,口发谵语。
吓得家人们,手忙脚乱,求神问卜,延医服药,眼见得不能入试了。
挫过头场,到二场三场,纵然身子健旺,也是无用。
可惜汪座师二十年一点热肠,不觉冰消瓦解。
却不知场中倒有程文易义中,连连下三个古字的人在那里了。
这方是: 状元瘪在荷包里,又被京师剪绺多。
却说仰邻瞻,得了西廊女鬼之梦,牢记于心。
看看试期将近,也收拾书囊至临安候试。
到二月初九头场,有“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一易题。
仰邻瞻悟到梦中所言,周易上无论八卦中分出六十四卦,只要题冒中守定三个古字作眼,乃直挥道: 一陰一数为一,偶也;一陰一性为坤,顺也。
以地道明坤义而首言元,以一陽一刚先一陰一顺而继言象。
求其地类,而以行地之物当之,则北马之卢。
求其一陰一不兼一陽一,而以减乾之半应之,则朋得西南之得。
古伏羲以所画之奇偶,俾之文王;古文王以元亨利贞所系之词为象者,俾之周公;古周公以所系词断吉凶者为爻,以足伏羲文王之义。
固知乾非坤德不彰,而厚德载物,此所以为地势也。
汪藻起阅到此卷,见连用三古字为冒,通场未见,而文势亦开爽简劲,定然是郑无同无疑,随批上上卷,放于前列。
及至临期拆号一看,乃富一陽一仰邻瞻,并非是高安郑无同。
汪藻起以为奇怪,此时各经房分考官,及大提调内外监场官,众目咸在,一时改换不得。
是科状元,乃昆山卫泾,放榜之后,大宴琼林。
六街三市,急看新进士游街。
喧阗道路,挨挤不上。
单单剩这个有关节无福分的郑元同,独在下处纳闷,与别个下第不同。
琼林宴罢,各进士除了公参,还有私谒。
仰邻瞻会过诸同年之后,独自来拜见座师。
汪藻起因这三个古字,疑惑在心,便问道:“功名虽有定数,文义出自心胸。
易义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只言坤义可也,何必并及乾卦?”邻瞻道:“无乾不成坤,亦非支语。
”藻起又道:“然则从古到今,并无两个伏羲、文王、周公,但言伏羲、文王、周公可矣,何必迭用三个古字?我只要问这意思明白。
”邻瞻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钱起之语,原出自梦中。
这问门生三古字,正与相同。
”因将富一陽一萧寺梦中之事,述了一遍。
藻起大是惊骇,方叹幽明异路,感通如此,无怪乎人间私语,天闻若雷也。
方在聚话间,忽地人来报:高安下第秀才郑无同要见。
说声未了,早已直走到厅上。
一个是下第故人,一个是新中门生。
乡贯不同,炎凉各判。
当时汪藻起,只该三言两语而散,不合停留聚话,惹出一场大是非来: 方知语是针和丝,从头钓出是非来。
此时汪藻起只因事体怪异,既叹仰邻瞻得此奇梦,又怪郑无同这等命穷,到手功名,却被人平白取去。
说便如此,也只该在自己心上转个念头罢了,又不合附着郑无同耳上说如此如此。
若是郑无同是有意思的人,只合付之于命。
他本性本来躁急,又遇着失意时,眼红心热,一闻此言,愈加肝经火旺,愤气真胸,说道:“如此说来,老座师中了个梦鳅门生了。
想必当初,乃尊乃堂梦中感交,得了胎元。
梦年梦月梦日梦时生下,即交梦运。
生平又读得好梦书,做得好梦文章,梦策论。
如今中得好梦进士,他年直做到梦
日后梦致仕归田,少不得黄梁一梦,梦中游过了十八重地狱,这方是梦鳅结果。
” 仰邻瞻听得他胡言乱道,又好笑,又好恼。
欲待抵对他几句,又碍着座主面皮,想一想只是我得时人该让失时人,佯作一笑而别。
其时汪藻起也怪郑无同出言狂妄,无奈自己关防不密,叹一声道:“恶人做不得,好人更做不得。
”把个郑无同冷淡了出去。
郑无同一发大恨道:“世情如此恶薄,有了得意门生,就怠慢下第故人。
气恼不过,偏要与这梦鳅歪厮缠,弄他个不利市。
”打听得仰邻瞻释褐之后,即告假归家,无同也就赶到富一陽一。
邻瞻衣锦还乡,见过父母,就到报恩寺,备起祭礼,至西廊下伊小姐柩前祭奠过了。
与听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