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追根究底?你一向都这么有兴趣研究初认识的人吗?你不觉得你太随和,随和得过了分吗?”
她如同挨了一棍,睁大眼睛,她不信任地盯着他。
他说些什么?他怎能在前一分钟赞美她,立刻又在后一分钟羞侮她!他怎么如此易变、易怒,而又难以捉摸?陌生人,是的!这是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居然跟他走出一家餐厅,再走进另一家餐厅?她是太随和了!太容易相处了!随和得近乎随便了!她顿时就涨红了脸,鼓起双颊,她从座位上直跳起来,跳得那么急,差点打翻了咖啡杯。
她拿起手提包,一语不发,转身就要往外走。
他跟着跳起身子,说:
“你吃饱了?要走了?”
她收住脚步,讶然看他。
难道他以为她要骗他一顿吃喝吗?世界上怎有如此可恶的人呢?她劈手就去抢他手里的账单,怒气冲冲地说:
“我们各付各的账!”
“悉听尊便!”他淡淡地说,让开身子,让她走在前面,一副冷漠、傲慢、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是什么人?自大狂?疯子?阿Q?混账!
她咬牙,抬高下巴,直冲到柜台前面。
他跟了过来,拿账单看。
他们很认真地分清楚账,各人付了各人的。
那柜台小姐一直对他们好奇地看着,又好心地笑着,大概以为他们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
倒楣!真倒楣!她想着,参加什么倒楣婚礼!遇到什么倒楣人物!她真想对那柜台小姐大叫: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神经病!可是,不认识,你却跟他有说有笑又吃又喝了啊!
冲出了餐厅,夜风又温柔地卷过来了。
台湾初秋的夜,是标标准准的“已凉天气未寒时”。
这种夜,是属于年轻人的,这种夜,是属于知己和情人的。
可惜她身边站着个神经病!神经病!是的,她回头看,那神经病真的在她身后跟着呢!低垂着头,他神思不属地跟着她,脸上的冷漠已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半咬着唇,沉吟不语。
有份难解的沮丧和落寞感,压在他肩上,堆在他眉端,罩在他全身上下,涌在他眼底唇边。
就这么走出餐厅的一瞬间,他又变了,变成另一个人了。
她瞪他一眼,没被他的外表蛊惑,她恼怒地嚷:
“你跟着我干什么?不会走你自己的路吗?”
“噢!”他好像大梦初觉,抬起头来,他看了看她,眼光是深切而古怪的。
然后,他硬生生地转过身子去,硬生生地抛下一句话来,“那么,再见!”
他背对着她的方向,大踏步地对那夜雾弥漫的街头走去,身子有些僵硬,脚步有些沉重。
街灯把他的背影长长地投在地上,越拉越长。
这街灯,这夜雾,这背影,烘托出一种难绘难描的气氛;有些孤寂,有些苍凉。
她站在那儿,目送着他的背影发怔。
奇怪,刚刚她真恨死他,恨死他那突发的刻薄和莫名其妙。
现在,她却觉得有些同情他,同情他那突发的刻薄和莫名其妙。
好一会儿,他的人已经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
叹了口气,她被他那种萧索、落寞和苍凉所传染,忽然就觉得有说不出的孤独,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苦涩和迷惘。
她开始沿着人行道,慢吞吞地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她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本能地一回头,叶刚刹住脚步,定定地停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