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愿意惊动她。
她送我上机,又接我回港。
日子过去了。
但我搬出来独立生活,有一半原因,是避免她追问我和阿力的关系——虽然我曾安排她“无意中”遇到我同女同事一起(阿美也客串过),起“澄清”作用。
但性取向如同咳嗽和贫穷一样,是无法隐瞒的。
即使将来不是阿力。
但她一双渐不过问我感情,不提娶媳妇的敏感问题,在静夜中又在我身后稍驻的哀伤的眼睛,它们开明却无奈,这是我不希望接触,却如芒刺在背的。
我不喜欢女人——只除了母亲。
得空我会给她打电话,客气但关怀——因关怀,常报喜不报忧。
她说:
“燕窝糕‘陈意斋’最有名,是招牌货。
这店有近百年历史了。
”
她还告诉我:
“我小时候发热,不肯吃饭,也吃过燕窝糕。
当年你外婆哄我,算是矜贵的零食呢。
”
我没吃过。
不知这个装扮得那么用心的、爱吃燕窝糕的女人是谁呢——她不让我见到她,但又“出现”了。
她究竟是谁?是请托我做点什么事吗?我满腹疑团。
乘机把这怪事告诉阿力。
这阵子找他不容易。
日间,他去了抢拍“最后的启德”;夜里,忙看世界杯。
由于赤角新机场正式启用,建立了七十三年,经历过日军炮火的启德旧机场退出历史舞台,成为陈迹。
我印象中,廿四岁在航空公司工程部工作的阿力,最漂亮的一刻,是相识不久,他带我去看他拍摄飞机。
他花了一千八百元买的接收器,可以监听机师与控制塔之间的对话,所以他捕捉“巨鸟”雄姿十分准确。
每当他拍到一帧“险象横生”的照片,都像个小孩般兴奋莫名:
“哗哗!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飞得最低是这架!”
当我致电阿力时,隔着大气电波,仿有离情。
“我现在一间旧楼天台‘观鸟’,”他亢奋地说,“付了业主几百元他才肯开锁让我们来拍照的——有飞机有飞机——拍完才覆你。
”
我听到遥远的一阵尖叫和呼喊,夹杂嘘声和欷歔。
“呀,bad-landing!”
“捉住了没有?”
“镜头给雨沾湿了——”
——他们就像是男人罹了不治之症,现在最后一刻去制造回忆的“准寡妇”。
那时是黄昏,约四点半。
微雨。
九八年七月五日之前,“发烧友”都走遍了机场观望台、九龙城广场天台、酒楼或民居天台、观塘码头、鲤鱼门、飞鹅山、信号山、龙翔道……这些热点,拍摄不同角度。
即使天气恶劣,也争分夺秒——因为时间不等待任何人。
启德机场贴近密集的民居,不但饱受噪音之苦,飞机抵港低飞,还在屋顶“擦过”似的,快要压近撞上了,才以“肚皮”相示。
它是世上最危险的机场之一。
——但,它要消失了,从此面目全非,轰隆的巨响不再令人厌烦、痛恨,反而成为冷寂之前最后的怀念。
一夜之间,启德关灯作别。
“沉默”了,整个九龙城都因寂寞失聪。
新机场设施先进,是花费七百多亿港元兴建的“新欢”——人是记忆的奴隶?不,人都选择自己想记得的。
逝去的永远是最好的。
纵有千般不是,旧爱是难忘的。
我来不及告诉阿力,我手上也有已经逝去的东西。
关上电话。
他说拍完照片才覆我——但他一直没有。
蓝天将黑未黑,招牌和光管刚亮。
我竟走到皇后大道中一百九十九号地下的“陈意斋”去。
原来老店在广州。
一九二七年在香港成立了分店。
我买了燕窝糕。
顺便也买了些杏仁饼、牛肉干、虾子扎蹄、柠檬姜、辣椒榄、薏米饼……
我知阿力晚上会到湾仔一家酒吧看世界杯。
这是爱尔兰特色的酒吧。
早已挤满球迷,透过84×62吋的电视大荧幕,粗口横飞,群情汹涌。
那是一个十二码罚球。
阿力连黑啤也不喝,与一众他不认识的巴西拥趸在吵闹。
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