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这些人是依附官家而生的,好坏都分得清。
若有人想谋朝篡位,用不着讲什么理,连根铲除就是了。
”
持盈的话一则是为讨好太后,二则颇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秾华看了她一眼,“贵妃才大安,不要太激动了。
前朝的事自有官家处理,宫眷还是不议论为好。
禁中娘子多,莫弄得人人自危。
昨天是个巧合,恰好逢舍酒,宫门大开。
往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要入大内也不容易。
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命各处门禁加强戒备,娘子们可高枕无忧。
”
她端着架子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娘子们都欠身领命。
贵妃毕竟身份在那里,口无遮拦失了体统。
不过她也不急,悠哉转了话题,对太后笑道:“昨日乌戎使节来朝,带了些本国的特产,有温柑和甘棠梨,都分与各阁了。
另剩下几张上好的狐皮,叫她们打理妥当,送与孃孃和圣人做氅衣。
”
正说着,钱十贯匆匆进来,风风火火的样子引人注目。
见众多娘子在场,便放缓了步子向上揖手,凑到太后耳边道:“朝堂上出了大事,怀思王先发制人,着朝服于宣德门上击登闻鼓。
军头司欲拿下,无奈围观百姓众多,竟不能奈他何。
怀思王上朝与官家对话,众臣都看着,紫宸殿中还有外邦使节在场,官家发作不得。
倒是未提及其他,只说这几年阴错阳差流落在外,甚是思念官家,连昨日挟持皇后的事都轻描淡写盖过了……如今看来,只怕要还朝了。
”
秾华听在耳朵里,不由大受震动。
未提及其他,就是说将官家暗杀他的事掩住了,暂求息事宁人么?既然有乌戎使节在场,官家自然不好剑拔弩张做给外人看,内乱于国家来说是致命的,宣扬出去没有半点好处。
他不露面,可以搜捕他,但是他大大方方地出现,又是以如此一种求和的姿态,官家若是震怒,反而有失体尊了。
她弄不清他这样做的道理,先前在荣国长公主府邸时她曾问过他,公然露面会如何,他说身份不能定乾坤,可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本以为他会蛰伏一阵子,没想到杀了个回马枪,他究竟是什么打算?她心里没底,看太后,太后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晋德怀思王是谥号啊,看来官家要费心替他划封地了。
”
前太子还朝,对朝野上下是个不小的冲击,今上面临的困难大了,她只觉揪心,坐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殿中娘子们眉眼来去,一个个如临大敌。
太后发觉了,摆手道:“都散了罢,不过是多了个活王爷,没什么了不得的。
”待众娘子告退了,对秾华道,“看官家如何安排,若暂时不动干戈,皇后安排一场家宴,咱们应当宴请重光。
”
秾华心里七上八下,料想太后是要设鸿门宴,也未问太多,欠身应了个是。
太后沉吟半晌,自言自语道:“恐怕没有太平日子了,好不容易收拢的人心,又要因为重光回朝动摇。
那些宰相大臣们,永远这山望着那山高,反对这反对那,恨不得换了皇帝才称他们的心。
我知道官家眼下难,不想落人口实,只有等重光自己露马脚了。
”
她坐不住,掖着两手道:“不知官家眼下如何,看时辰应当已经散朝了,臣妾想去崇政殿接他回禁中。
”
太后看向她,点了点头道:“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派人来回禀我一声。
”
她起身纳福应了,出宝慈宫往前朝去。
崇政殿是散朝后的便殿,今上一般在那里休息,处置朝上未办妥的琐事。
她让时照引路,登了阶陛向上,正遇见几位宰执从殿内出来,檐下碰个正着,慌忙敛袖长揖下去,“圣人长乐无极。
”
她抬手请诸位免礼,“本宫听闻怀思王还朝了,可有这样的事?”
枢密使道是,“圣人坐镇禁中都得知了,的确有这回事。
”
这群人里基本都是一二品的大员,她不说要置云观于死地,至少先给他们提个醒,便道:“昨日怀思王挟持本宫的事,诸位相公可听说了?往小了说是家事,但天家家事亦是国事。
官家大度,碍于手足之情不忍苛责,众位相公是官家倚重的股肱,心中当有数。
”
皇后是今上的枕边人,同今上的心意是相通的,表明了态度,就是给他们警醒,官家施天恩,不代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几位宰相自然都明白,俯首道:“圣人且放心,这事终会有个论断。
圣人乃国母,国母不可亵渎,臣等时时谨记在心。
待明日上朝,臣等具奏疏再议,必定给圣人一个说法。
”
她颔首道好,“如此相公们自便吧,代本宫向夫人们问好。
过几日天宁节,再设宴请诸位夫人入宫相聚。
”
众官员诺诺应了,却行退后几步下了丹陛。
她转身欲入殿,一抬头却见云观立在那里,朝阳和暖的金芒洒在他的方心曲领和罗裳大带上,好一副煌煌的气象。
可是再见他,却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感觉,从他扔下她那刻起,她就已经不再认得他了。
刚才的话他大概都听见了吧,她也不在乎,与他擦肩而过,他失口叫了声秾华,“昨晚的事……”
她顿住了步子,因为决绝,有种昂扬的美,“王爷需慎言,我是皇后,直呼其名是为大不敬。
”
她广袖一拂,他心头骤痛。
回身看,重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殿门前,朝她伸出手,她极自然地交付在他掌心,相携进了崇政殿。
他撇嘴笑了笑,提起袍角下丹陛,蔽膝上千丝万缕的金银线刮擦着拇指,有种钝钝的麻木感。
承事郎左右随行,原本是东宫詹事府出身,跟了他十几年,对内情也都熟知。
待出了右承天门,见近处无人才道:“皇后对郎主的误会愈发深了,如今只怕一心向今上那头倒戈,日后郎主行事亦有不便。
”
他顿住了脚,眯着眼仰头望天上的太阳,看久了眼花,脑子里却愈发明晰了。
“这样最好,她怨恨我不打紧,将来我有的是机会向她解释。
那位高坐明堂的陛下比鬼还精,要想瞒过他,就得连秾华一道骗。
她太单纯,从小便是这样,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一个闪失便会坏事。
这样好……”他垂着嘴角,艰难地点头,“这样好……她一心一意待在重元身边,重元对她便不会起疑。
”
承事郎沉默下来,顿了顿道:“李肇他们已在秘密联系朝中反对今上的官员,朝堂上是一宗,最要紧的还是军头司。
官家御前亲军,只要拉拢两三直,便足够我们行事的了。
郎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今上眼下是不便发难,待这个风头过去了,看着罢,必定是一片刀光剑影。
我们没有兵权,要想与他对垒是不能够的。
”
“所以我回来,至少不必躲躲藏藏。
东宫曾有过一次暗杀,我越是决口不提,流言扩散得就越是快,对我们也越有利。
重元自恃聪明,同样的手段他不屑用第二遍,这回必定要走正道的了,冠冕堂皇给我扣个叛国或者其他的罪名,除掉了我,他还是个中正平和的明君。
这么做好虽好,却需要时间。
而我缺的正是时间。
”他转回头看他,“成则,其实我和他的实力从来不对等,我在绥国这七八年,先帝身体一直不好,他把大钺的兵力都收入囊中,早就有了夺嫡的心思。
我心里知道,然鞭长莫及,坐上这样一个被架空的太子位,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做傀儡,他也没有打算让我做傀儡,所以你死我活在所难免。
”他哼笑了声,“你说得对,我们无权无势,只有靠一条命。
死过一回,就算无所不用其极,我也对得起天地良心。
”
话是这样说,心爱的人离心离德,难免令他感伤。
成则回望门内巍巍宫阙,原本那里应该是郎主的,命运弄人,叫别人抢占了去。
他不懂怎么安慰人,只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勾践卧薪尝胆十余年方成霸业,郎主忍得一时,将来功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皇后若与郎主一心,郎主日后善待她;若不能体谅郎主,这样的女人留着也无用。
”
他听了低下头轻轻一笑,“我的年少时光里只有她,有时候嫌她麻烦,可是一日不见就丢了魂似的。
如今看到了,她已经不再爱我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促成她来大钺。
现在想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他叹息着,负手慢慢向西华门上去了。
一缕日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屏风后面的矮榻上。
秾华倚着凭几听外间说话,留下的都是官家的近臣,云观的出现让他们如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