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看清桌上珠光宝气、玲珑剔透的食物都是些什么。
我听安德烈向我推荐墨西哥的一种仙人掌类水果。
他说他还是十五岁那年吃过它,却在冰天雪地的芝加哥再次见到这种稀有热带果实。
他对我耳语:里昂是极端分子——要么极端贫穷,要么极端贵族。
你呢?我抬起眼睛,盯着安德烈的脸。
他至少有两个早晨没好好刮胡子。
我怎么?他笑眯眯地反问。
你突然来这里,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笑眯眯的:就是想看到你。
他又转了话题去介绍一种起司。
安德烈在介绍任何艺术品、诗歌、建筑、酒类、食物都用相等优美的语气,都是毫无偏见毫无歧视地把它一切优点、缺点娓娓道给你,选择完全是你自己的。
到底是为什么,安德烈?!
到底是为了我爱你。
他把这话讲得非常家常,像已经这样讲了五六十年,如同那三对银发老夫老妻。
他的声音很轻,手上的银叉敲在水晶盘子上,发出晶莹的声响。
而里昂却听见了。
他的两个胳膊肘正典雅地悬在空中,切开一片透明的熏三文鱼。
我看见他的动作就那样悬着。
安德烈为我铲起一片冰清玉洁的鲍鱼。
我说:谢谢。
他说:别谢我,爱我。
我说:好的。
他说:什么“好的”?
我说:我爱你。
我这句话让里昂复活了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我和安德烈落座之后,里昂说:谢谢老天爷。
我和安德烈一齐看着他。
他抿着嘴唇,优雅地嚼着,然后从容地吞咽。
他用餐巾沾了沾嘴唇,才说:他们很开恩,今天没放音乐。
好音乐是不应该就着饭吃的,坏音乐又太败胃口。
所以这家餐馆长进不小,终于懂得:不该拿音乐糟蹋食品,也不应该拿食品糟蹋音乐。
安德烈哈哈笑起来,是那种该发生在Denny’s或Sizzler的笑声,是卡车司机歇脚的车马大店里生发的笑声。
它和银器、水晶相击而出的秀丽声响很不相宜,因而引得所有银发恋人们回过头来。
他们表情清淡的脸定了格,朝向我们三个人,意思是:幸亏我们不必与你们共享一个人间太久了。
当安德烈第二次起身去取食物时,里昂抬起眼睛看着我。
他眼睛从来没这样黑过,我觉出一点儿不妙。
你说了谎,里昂说。
什么?!
他的眼睛紧咬住我的注意力。
当里昂这样咬住谁,谁都别想逃。
我怕安德烈这一刻会朝我们看过来。
任何人此刻看见里昂的目光都会明白他对我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硬是挣扎着摆脱了里昂的眼睛。
里昂哼哼地笑了一下。
惨淡、轻蔑、狰狞,都在这笑里。
他说:你不要装蒜。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说了谎?!
你说你爱他。
我是爱他。
撒谎。
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里昂不做声了。
我瞥了一眼安德烈。
他正背对着我们,在等待厨子现场给他煎蛋。
我怀疑他是觉察到里昂与我的争执,存心多给我们一些时间争出分晓来。
里昂说:你会爱这样一个人?!他声音压得只剩了一股股急促而猛烈的气息。
因此不用去看他的脸,我也知道他怎样在咬牙切齿。
王阿花对这副咬牙切齿的尊容,是熟得不能再熟。
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