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背过一阵。
我把这几件东西装入一个塑料袋,走出储藏室。
老板等在门口,脸上已抹去了一切熟识。
我张开塑料袋,把内容翻给他看:我没有拿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他目光直截了当随我的手插入塑料袋,细致严苛地察看连我自己都不想要的物件。
他丝毫不掩饰他对人人都有贼心这一点的坚定信仰。
储藏室里有一堆清洁用品和几袋大米白面木耳。
他这样防犯没什么不正确,据我所知这餐馆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住处用餐馆窃回的抹布。
这些抹布用脏后再被带回餐馆,让一家跟餐馆有合同的韩国洗衣店收了去漂洗。
我把被他检查过的破烂—一放回塑料袋,再将袋口一系。
然后我说:你多保重啦,老板。
他和我自己都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句。
你也多保重啦,他说。
谢谢你关照,——不是你,我还不知怎么养活自己呢。
话就这样冷不防地自己冒出来。
真的,谢谢你。
刹那间老板要溶化了,但他立刻控制了自己。
敌对感使他强大,使他有力量去继续剔除我们身上残存的懒惰,去压榨我们体内潜藏的勤奋,去消灭我们内心尚未死绝的自尊。
他需要这股冷冷的力量;这股以一服百,蛮不讲理的力量。
不然他会溶化,露出一个五十多岁男人的平庸原形,有普通的恻隐之心,会对这个失业的孤单女子说,哪天你实在找不着工作,还回我这里,好歹这里饿不着你。
瘦小的老板苦苦挣扎几十年,总算明白那类话的虚伪,不着边际。
我回到店堂时,顾客已多了起来。
理查居然还坐在那儿。
他把他的风衣拿起,放在膝上,拍拍腾出的座位。
我绕过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他一点不觉得我在窘他,抱着风衣风度翩翩跟我挪了过来。
“我对你和老板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十分抱歉。
”他用英文说。
“是吗?”你杀人都不眨眼。
“忽然想起来了,你今晚有没有空?”
“是你个人问我,还是代表FBI?”
我表情还是不错的,不是完全的尖酸刻薄,有一点打情骂俏。
“我个人。
你别紧张……”
“我当然紧张。
”
他站在那里,等我请他人座。
他以为他有希望得到这个邀请。
“对不起,”他戏谑地哈哈腰,“但愿不是我让你失去这份工作的。
”
“你认为呢?”我看着他。
他耸耸肩,无辜也好,无赖也好。
我把脸转开,去看窗外。
我的表情和姿态都在邀请他开路。
“我不知道我会让你这么紧张。
”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
”
他又耸耸肩。
我突然很讨厌这个美国式动作。
我知道我得罪不起他,得罪他的后果远远大于得罪老板。
但我想偶然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特别痛快。
谁都痛快得起,痛快就是不去看后果。
里昂、海青和王阿花吃不起、穿不起、住不起,却痛快得起。
“你今晚有空吗?”FBI的探子又问。
他自己邀请自己,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
“谁在问?你个人,还是联邦调查局?”
“我个人。
”他说,“我个人认为你的经历非常有趣。
你实际的经历比你讲给我听的要有趣。
”他标致的脸上出现一个类似好笑的笑容。
“你在暗示什么?”
“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