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到五点钟要下班时,有人打来了电话。
“您是浦野先生吗?”
电话里传出的是男人的声音,浦野感到很陌生。
可能对方是从什么娱乐场所或咖啡馆里打来的,能听到背景中的音乐。
“我是浅井商事公司。
”
“浅井?”
“就是银座的‘菲布莱’俱乐部。
”
对方这么提示,浦野才回想起来。
浅井商事是经营“菲布莱”俱乐部的公司,浦野以前经常去那里。
“菲布莱”出具的发票上,就盖有“浅井商事”的印章。
“经常承蒙您的关照,谢谢!我是浅井商社的员工,姓村田。
您认识‘菲布莱’俱乐部的理加吧?”
“理加……”
浦野小声嘟哝了一句,扭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工作室里还有一些员工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
这些部下们离浦野的机械第二部部长的位子有段距离,基本听不到电话交谈,但浦野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手遮盖着电话。
“有什么事?”
“浦野先生是她的保证人吧,理加入店时的保证书上留有您的签名和印章。
”
浦野记得,理加从前一家店里移到现在的店时,曾托他做过保证人。
“她现在还在休息吧?”
“因此,我想请您赶紧和我见个面,您今天方便吗?”
浦野受到客户邀请,今晚要在赤坂就餐。
“今晚不行,您有什么急事?”
“我想这事还是见面以后再说好,我预先说明一下,那个女人还欠有预付款和赊款余额,想请您支付一下!”
“让我支付?”
“因为您是理加的保证人。
”
“你突然说这些事情,有点不太好办,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
“我冒昧地问一下,您读过她的保证书吗?”
“好像读过。
”
“我想那您应当知道,第七项明文规定,万一本人有事时,保证人要担负一切责任。
”
男人说话的语气很郑重,但态度上有点傲慢无礼。
“关于支付手段和方法,我想见面后再跟您商量。
”
“这种事儿别问我,问她本人嘛。
”
浦野厉声说道。
对方却依然用沉着的声音继续说:
“当然,她本人在没什么问题,可是她本人不在。
浦野先生知道她的去向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吗,我想您应当知道。
”
“她是不是回到札幌的父母那里去了呢?”
两个月前,理加曾说过她在札幌的父母身体不好,要暂时回去照料一下。
“这事就是问她娘家也难弄清,她东京的公寓已腾空啦。
”
“腾空啦?”
浦野最近也担心过理加,曾给她打过两三次电话,一直没人接。
他以为是她父母的病情恶化,住在老家没回来,想不到到现在连公寓都腾出来了。
“那就是说,她已经逃走了?”
“这搞不清楚。
对于我们来说,她欠了很多钱。
”
“欠了多少?”
“预付款和赊款合计一千万日元。
”
“一千万日元……”
“这里有很清楚的账簿,拿给您看一下就能明白。
”
“你是说要让我支付吗?”
“想请您垫付一下。
”
“别开玩笑!我作为一个陌生人,凭什么要支付那么多的巨款呢?”
“我刚才说过,因为您是保证人。
”
“别胡说!”
浦野嚷完后,环视了一下周围。
可能后来喊叫的声音较大,部下们都在注视着这一边。
“我现在很忙,挂啦。
”
浦野咂咂嘴,放下了电话。
二
从那天起,村田每天都打来电话,时间主要在傍晚,如果不予理睬或挂断电话,下次就在上午时间打来。
刚开始,只是那个姓村田的人打,后来又增加了女人的声音。
浦野丢开不管,电话就直接打到他的家里。
“怎么啦?”妻子不安地问道。
浦野采取弃置不顾的态度:“甭管!”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确实也刺痛了浦野的神经。
浦野重新回想起来,自己确实为给理加当保证人而盖过章。
那时,理加央求他:“我要转移到这边的店里来,部长给我当保证人好吗?”他就很随意地答应了。
理加以前工作在叫“泰皮亚”的店里时,浦野和她相识。
理加自述现年二十八岁,长得身材矮小,性情天真可爱。
穿衣服的品位较高,很受顾客欢迎。
理加做事也很爽快,曾专门负责接待浦野。
这样的女人委托自己给她做保证人,浦野觉得没什么不好。
何况一个月前,自己已和她发生过感情至深的关系。
虽然这么说,并不是浦野硬拽她出来的。
那天店里打烊时,浦野仍在喝酒,理加打趣说:“一个人每天都回到同一个地方睡觉,太无聊啦。
”于是,浦野就随意地邀约她去旅馆住,她就很顺从地跟着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理加那天晚上就想和一个男人风流一番。
或许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喝醉了,做爱的感觉未必就好。
理加身材苗条,性感可爱,但性交的反应却很迟钝,欲求也不强烈。
中途碰到她的乳头或私处,她只是因痒而笑。
也许她不乏性交的经验,但尚未从容地体验过快乐。
她的性爱状态,有点接近所谓的性感缺乏症。
理加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对袒露出全部身体,不太觉得羞耻。
如果说:“咱们一起洗澡吧!”她会很轻易地同意,连阴部也不作遮盖,让人觉得有点缺乏情趣。
若看其体型和线条,倒是蛮漂亮的。
浦野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在银座喝酒,曾产生过追求理加的念想,却没有勇气。
对他来说,理加是他在银座认识的第一个女人。
他曾先后在新宿的酒吧里和在四谷的高级饭庄里与女招待发生过性关系,但都是些一夜情。
她们的姿色都逊于理加,年纪也大。
不说性交,仅说外貌,理加就是他偶遇的珍品。
他们虽然发生过肉体关系,理佳却从未提过任何要求。
以前听说银座的女人挺可怕,花销大,所以浦野离开旅馆时,要把身上带的三万日元钱留给她,她说“不用”,没有收。
因为是在这之后,理加委托他当保证人,于是他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当然,他也曾有过几分不安,但在当时,他产生过强烈而浮华的情绪:我能给银座走红的女孩儿当保证人!
在保证书上盖章前,他大致阅读了一下文件,文件中有这样一个条目:当事人有事时,保证人负一切责任!
他曾随意地认为,只不过文件中这么说,就像担任公司就职者的保证人一样,本人盗窃或违反合同时,即使被辞退也不会与保证人产生纠葛。
再说理加太过善良,不是个坏女人。
她过世的父亲曾在小樽做海产品批发商,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做个单纯的身份保证人,没有多少后顾之忧,就随口答应了。
却没想到日后发生了这样的事:女孩从店里的所有借款和赊款都要自己来负责。
现在突然让他垫付理加的所有款项,他从心理上无法接受:垫款的理由能够行得通吗?
村田执拗地天天打电话,浦野心里感到不安,他把比较熟悉的“巴泰拉”酒吧的老板请到咖啡馆,跟他商量对策。
“请教一下,我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最近碰到一件荒唐的事。
”
他不想暴露自身,推说为他人的事想谋略。
老板立即点了点头。
“支付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是保证人嘛,这没办法。
”
“朋友受托做保证人,只不过是盖了个印章而已。
”
“你可知道,印章得是正式印章,还要附上印鉴证明。
”
听他这么提示,浦野记起了自己盖过正式印章,提交过印鉴证明。
“我们店里遇到这种情况时,也是要保证人支付。
”
“一个女孩儿会有一千万日元的赖账,能有这种事吗?”
“能。
现在谁成为银座的一流女人,谁动辄就会消费两三千万日元。
”
“陪酒女郎怎么会消费如此高额的巨款呢?”
“虽然叫陪酒女郎,其实她们都会租家店,自己做生意。
可以说是陪酒女兼老板娘。
”
“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您给我仔细介绍一下吧。
”
“这要从女孩儿的工资和店里的账目说起,您才能懂。
希望您尽量不要对外人讲这些东西!”
老板有点装模作样地取出圆珠笔来,一边利用纸垫的背面写着,一边开始做说明。
他说银座酒吧的账目大致分为纯营业额和服务费两部分。
其中,纯营业额是客人用餐或饮酒的全部餐饮费。
服务费则是座席费、男生服务费、店费等综合的费用。
这当中,银座一流级别的酒吧座席费为五千日元,通宵费四千日元,男生服务费两千日元,有的还要额外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店费。
因此,这种服务费的额度很高,只要一位客人落座,就要收取一万两三千日元。
总的账目是这笔费用加餐饮费、陪酒费和税金等等,一个人的消费超过三万日元。
至于陪酒女郎们的薪酬,则根据营业额来确定,计算基数是纯营业额。
打个比方说,“每月百万日元的女人”,就是每月的纯营业额一百万日元。
还有“每月二百万日元的女人”“每月三百万日元的女人”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薪酬在每个店都不一样。
一个月营业额为百万日元的女人,日薪确保为四万日元。
“每月二百万日元的女人”每十万日元营业额增加一千日元,总共增加一万日元,日薪确保五万日元。
“每月三百万日元的女人”日薪接近七万日元。
对于陪酒,每位客人需要缴纳五六千日元的陪酒费,店里按一成的标准作为服务费回扣,返还给陪酒女郎。
这种回扣的结算以四十五天为限或六十天为限,客人走后一个半月不缴纳陪酒费,就领不到回扣。
也有的店,一超过六十天,就没有陪酒费。
“最近根据具体情况,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