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平静地看着下面的歌舞,心却高高悬了起来。
一曲清歌未了,我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痛从身体深处突兀地涌上来,眼前金星缭绕,一道温腥的液体从口中流出。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蕙菊惊叫道。
我歪歪倒下,只觉得阳光刺眼,拼尽了气力嚷道:“轩儿,轩儿!”
蕙菊一面高声喊太医,一面朝锦阁跑去。
与此同时,那边也传来一声尖叫,我强睁着眼睛,只见轩儿焦急地从锦阁中跑出来,不安地嚷道:“皇兄吐血了,快来人啊!”再看到凤座上的我,更是惊呼着飞奔而来:“母后,母后您怎么了?”
我看着他安然无恙,一颗心落回胸腔,欲抬手抚去他眉眼间的恐惧与担忧,手却似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和妃痛哭之声从锦阁传出,宴席上一片混乱,人人脸上都显出紧张来。
贤妃高声道:“事发突然,还请诸位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她神色严肃语气客气中带了严厉,众人皆坐好又噤了声。
贤妃先看来看我,我被蕙菊扶住倚在座上,强睁着眼睛,身上一阵热一阵凉,而巨大的疼痛一刻也不放过我,窄身锦袍仿佛一条金色巨蟒紧紧勒住我的身体,令我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娘娘,御医马上就到,你再坚持一下。
”她说着端起一碗清水给蕙菊:“一定令娘娘保持清醒。
”
我见她传来守卫围住殿阁,只许进不许出,再命宫女将众人面前的菜肴点心以纱笼盖好,之后去看皇长子。
和妃哀戚的哭声是这沉闷夏日午后唯一的声音,轩儿紧紧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却忍着不让担忧的眼泪流出来。
我轻轻拍一拍他的手背,让嬷嬷带他在一旁。
御医刚到,沈羲遥也匆匆而来,额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飞奔到我身边,见我惨白的面容与因疼痛蹙起的眉,他先是怔在那里,接着满眼心疼与担忧,之后便是震怒,对御医吼道:“皇后怎么了?”
御医为我把了脉,又看了看我的症状,然后朝沈羲遥叩拜道:“回皇上话,娘娘此番应是中了毒。
”
沈羲遥的眼里出现恐慌,“什么毒?可能解?”
“回皇上话,娘娘中毒并不深,只要知道是何毒应该可解。
”
御医话音未落,锦阁里奔出一名宫女来。
“皇上,皇长子不好了!”
沈羲遥浑身一震,看了看我,我努力朝他笑了笑,气若游丝道:“皇上去看看吧。
”不想一开口便有血涌出来,吓坏了一边的御医。
沈羲遥显出十分挣扎,但毕竟那边是皇子,他匆匆去了。
御医仔细询问了蕙菊与宫女我何时毒发,什么症状,之前有无不适。
蕙菊一一答了,原因落在吃食上。
一旁的轩儿疑惑道:“母后与皇兄一样,都是先腹痛再呕血,可我们吃的与母后她们不同,除了母后与皇兄,其他人都没事啊。
”他眼睛一亮,接着浮起后怕:“只有母后赏给儿臣的樱桃蜜露,儿臣想等冰化了再吃,皇兄一见十分喜欢便抢去吃了。
之后就⋯⋯”
御医露出霍然之色,请人去御膳房取来蜜露以银针试毒,却没有收获。
幸而皇长子吃的那碗还未收走,残留的一点御医闻了闻有点了一点在舌尖,脸色大变道:“是鸩毒。
”
与此同时,锦阁里传出和妃呼天抢地的哀嚎:“不!这不是真的!晟辕他没有死,他怎么会死呢!你们这群庸医,快治好本宫的儿子啊!”
众人发出惊呼之声,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几个胆小的,看着侍卫刀剑的寒光,吓得哭起来。
这分明是一场后宫你死我活的争斗,一定会有人失意,有人失去一切。
贤妃先出来,命众人安静,她语气严厉全不若平常那个温柔的弱女子形象。
接着,沈羲遥从锦阁走出,步履踉跄,面白如纸,连眼睛都不复神采。
张德海垂着头对众人道:“皇长子薨。
”
他声音虽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般令人惊惧。
方才还嬉闹的孩子转眼便失去性命,再加上尊贵的身份,众人一时骇住。
不知谁的哭声先起,接着众人也都哭起来,伴随着和妃一声高过一声的悲泣,本来喜气冲天的欢宴转眼变成沉重悲伤的灵堂。
鲜花彩带被迅速撤下,众人默默将珠钗翠钿摘下以示对亡者的尊重。
沈羲遥步履沉重走到我身边,眼里有一簇火,盯着御医道:“皇后也是鸩毒?”
御医点点头:“回皇上话,娘娘中的也是鸩毒,好在量不大,应该能保命。
”
沈羲遥点点头,露出一点欣慰之色。
他将我抱起,我如一只小兽紧紧攀住他的脖子,露出害怕的表情:“皇上,有人要害臣妾和皇儿。
”
他低头轻吻我含泪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红红的:“不要怕,有我在。
”
一夜之间满宫悬起白色灯笼,妃嫔们也换上素白麻衣为皇长子守灵。
贤妃自然代我主持了一切事宜,倒也井井有条。
我终日待在坤宁宫中拔毒,喝下一缸缸苦药,多数又会吐出来,伤了五脏六腑身体越发虚弱,但好歹捡回一条命来。
蕙菊偶有责备道:“娘娘那日不该吃第二口的。
”
我一手端了药碗淡淡笑道:“若中毒很浅,又怎会脱了干系。
”
“那娘娘也不该拿性命开玩笑啊。
”蕙菊撅起嘴:“如今皇上严查,估计再过几日,就会查出是和妃主使了。
”
“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皇长子没了,怨不得别人。
”想起当日真是兵行险招,万一哪里出了一点差错,如今哭的就是自己了。
“没想到皇长子真的抢了轩儿的蜜露,所以也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要喝的。
”蕙菊似开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