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偷出来的厚厚一本素描本和薄薄一本相册。
一面后悔昨天应该拿走得更多一些才对。
这样想着一边把顾衍之的素描本打开。
我在第一次发现这个本子的时候,顾衍之曾说这里面每张图都是他在有点想念某个人的时候随手画的。
每一次是一张。
每张都是同一个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角有点笑容。
我曾经为此很不争气地偷偷数过页数,当时还没数完身后就传来好笑的声音:“你没发现有些页码右下角是有数字的吗?乘以十就是了。
”
我说:“…”
顾衍之随性而起的素描更确切一些来说,应当叫做简笔画。
因为每张画像都是寥寥几笔。
但我每每又都很自恋地觉得他画得很传神。
素描本前面的大部分我基本都看过,有些是我自己没有觉察过的样子。
比如说小时候睡觉时紧紧扒住枕头不肯松手的姿态。
我曾坚称顾衍之这是诽谤,我绝不可能睡成这样,直到后来发觉每次醒来的确都是紧紧扒住顾衍之双手双脚的模样,从此再无言以对。
每一张都能勾缠出一段过去。
我一页页翻到后面,发现一张纸上很少见地只在上方画了一双眼睛,却比之前的那些都要来得精致,瞳孔的深深浅浅,睫毛的长短粗细,还有眼尾微微上翘的样子,都清晰准确得宛若真人。
最右下角有小字落款时间,我仔细回想,正是那天他去酒店找我,说出和好请求的第二天。
我定了定神,往后翻,后面的每一页都没有重复,眼眉鼻唇,耳朵,最后一张是轮廓与头发,每一笔线条勾勒得都像他做任何事,完美得恰到好处。
一共六张。
六张最后简洁标注着落款时间,是我去大楼找顾衍之的前一天。
从这一页后面的纸张就都是空白。
我对着素描本发呆了一会儿,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把本子拿过去,翻到眼睛那一张,把空白的地方刷拉一下撕了下来。
我怒声说:“你做什么?”
“你等一下,先看着。
”
他把前五张绝大部分的空白都扯掉,压在第六张上面,慢慢便显出一张脸的五官来。
然后把素描本往我耳朵旁边一竖,正逢空乘小姐收走空杯,微微一偏头,稍稍一停,低声微笑:“这张素描跟这位小姐像极了。
乍一看还让人以为是一比一放大的黑白照片呢。
”
李相南说:“这些都是顾衍之拿尺子量完照着你画的?”
“你看清楚落款时间。
”
他瞥了一眼,接下来沉默了半晌。
轻声开口:“实话而客观地说啊,我之前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不该做到强迫顾衍之被心理控制这种份上的。
”
“但是现在呢?”
李相南认真说:“我觉得顾衍之能隔空把你分毫不差画到这地步,基本就是跟你一样极端顽固的程度了。
你对他做心理控制是对的,真的。
”
因为骨折的缘故,回去山中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稍微麻烦一些。
然而隔了一天,终究还是回到山中。
燕燕家门前依然是苍翠而生机的模样。
我拄着拐杖下车的同一时间她扶住我,看了看旁边的李相南,又看了看我,如此循环了两次,说:“怎么回事你这是?”
我看了看天上,缓缓说:“你这句话真是一语问破天机啊。
”
晚上和燕燕促膝而谈。
这些天所有不能讲的话终于找到突破口,意犹未尽絮叨到后面,已有霞光通过窗帘缝隙挤进房间。
燕燕沉吟良久,说:“可是你做完这些以后,没有觉得顾衍之哪里做得比较特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