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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玉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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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浮现出来,字字珠玑,条理分明。

    他下笔如有神助,洋洋洒洒,文思奔涌如江河,竟将胸中韬略倾泻无遗,字字切中肯綮,文采斐然。

     放榜之日,金榜高悬。

    陈慕云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状元及第!消息传回凤阳那间破败的祖屋,早已是万人空巷,贺客盈门。

    昔日门可罗雀的寒舍,被前来道贺的官吏乡绅、好奇的邻里挤得水泄不通。

    爆竹声震天价响,红纸屑铺满了门前的泥地。

     喧嚣中,陈慕云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

    然而,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那个助他改天换命的白衣女子,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踪迹。

    只有陋室的书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普通的石砚,压着一张素白纸条,上面是几行清逸灵秀的字迹: “锦袍初着君恩重,玉堂金马步青云。

    妾缘已尽,当归山林。

    望君珍重,莫忘前约。

    胡氏留笔。

    ” 墨迹未干,仿佛主人刚刚离去。

    陈慕云握着纸条,心头掠过一阵强烈的失落与怅惘,如同骤然被抽空了什么。

    然而,这份失落很快便被殿试传胪、琼林赐宴、跨马游街的无限风光所淹没。

    红袍乌纱,御前对答,天子嘉许,同僚艳羡……巨大的荣耀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推上了人生的巅峰。

    胡氏临别的告诫,那枚牡丹玉扣带来的奇异助力,连同那间陋室里的清冷月光与暗香,都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中,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只是年少时一场瑰丽而飘渺的幻梦。

     十年宦海沉浮,足以将许多东西冲刷得面目全非。

     昔日的寒门状元郎陈慕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忧柴米、在油灯下苦读的清贫书生。

    十年间,他凭借过人的才具和圆融的处世之道,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步步为营。

    他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也懂得如何利用规则与潜规则。

    对上司,他谦恭有礼,进退得宜;对同僚,他广结善缘,不轻易树敌;对下僚,他恩威并施,笼络人心。

    他处理政务条理清晰,奏对得体,更难得的是,他似乎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上意的微妙变化,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几件不大不小的棘手差事办得滴水不漏,博得了“精明干练”的赞誉。

    在几次关键的人事倾轧中,他巧妙地选择了站队,虽未主动出击构陷他人,却也顺势而为,从中攫取了足够的政治资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十年光阴,他从翰林院修撰,外放富庶之地为知府,政绩斐然;又调入户部任郎中,执掌钱粮,手腕圆滑;再擢升为侍郎,分管漕运盐政,位高权重。

    直至今日,他已官拜户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衔,位列九卿,权柄煊赫,府邸巍峨,仆从如云。

    当年凤阳陋巷中的寒酸窘迫,早已成了遥远的背景板,只在偶尔午夜梦回时,才会带着一丝恍如隔世的冰凉触感,一闪而过。

     他娶了吏部侍郎的千金为妻,是标准的政治联姻。

    妻子端庄贤淑,持家有道,为他生养了一双儿女。

    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外人眼中的模范。

    然而只有陈慕云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书房里那盏孤灯下,他摩挲着那枚从未离身的牡丹玉扣,心头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空茫。

    玉扣温润依旧,那点花蕊处的沁色,似乎比十年前更红润了些,像一颗凝固的血珠。

     府邸深处,陈慕云的书房宽敞而肃穆。

    紫檀木的大书案光可鉴人,堆满了各地呈报的卷宗。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沉水香,以及纸张和墨锭混合的、属于权力的独特气味。

    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假山流水,花木扶疏,隔绝了市井的喧嚣,自成一方尊贵天地。

     这一日,陈尚书正埋首批阅一份关于江南盐税厘清的奏报,眉头微锁,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恰好落在他左手手腕附近。

     就在他凝神思考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那枚贴身佩戴了十年、早已与他体温相融的牡丹玉扣,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竟隐隐透出一抹刺目的猩红!那红并非玉质本身的沁色,而是如同活物般,正从玉扣内部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外渗染、晕开。

    那点花蕊处的沁色,更是红得妖异欲滴,仿佛饱吸了鲜血! 陈慕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霍然停笔,抬起手腕,凑到眼前细看。

     没错!不是错觉!玉扣温润的羊脂白玉底子上,正有丝丝缕缕、如同毛细血管般的红痕在蔓延,无声无息,却又清晰无比。

    那红,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像是凝固的血丝正在玉中缓缓复苏、流淌。

    一股若有似无的、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腥甜气味,似乎也随着这诡异的血色,在沉水香的馥郁中隐隐透了出来。

     他猛地攥紧了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扣硌着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十年宦海沉浮练就的镇定功夫,在这一刻几乎溃不成军。

    他死死盯着那抹不断扩大的、妖异的红,仿佛看到某种被深深埋藏、早已遗忘的东西,正带着淋漓的血色,悄然浮出水面。

     那抹猩红如同活物,在玉扣里无声地蔓延、扭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

    陈慕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锁住玉扣边缘。

    一滴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液体,正从玉扣与皮肤接触的缝隙间,极其缓慢地渗出,沿着他因用力而绷紧的手腕内侧,蜿蜒滑落。

     嗒。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那滴血珠落在他面前摊开的、关于江南盐税的奏报上。

    上好的宣纸立刻贪婪地吸吮了它,晕开一个细小却刺眼的暗红圆点,像一只骤然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陈慕云浑身一震,仿佛被这滴血烫到。

    他猛地站起身,顾不得官袍被书案边角勾了一下,几乎是屏住呼吸,俯下身,眼睛死死追随着那滴血珠滑落的轨迹——它并非垂直滴落,而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倾斜,方向,赫然指向书房西侧那面巨大的、镶嵌着紫檀木雕花博古架的书墙! 那面墙!陈慕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书房自他搬入尚书府邸便已存在,前任尚书张廷栋在此经营多年。

    他只知那面博古架厚重古拙,摆放着一些看似寻常的瓷器古玩,从未深究过它背后是否另有乾坤。

    玉扣的异变,这滴诡谲的血迹,难道……线索竟指向那里? 一股混杂着恐惧、惊疑和强烈不祥预感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户部尚书,他深知府邸格局,更明白这种高门大宅往往暗藏玄机。

    他强作镇定,走到那面博古架前,屏息凝神,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开始一寸寸地摸索冰冷的紫檀木架身,指腹用力按压着每一处雕花的凹陷、每一道木纹的接缝。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

    忽然,当他按压到博古架中部一个不起眼的、雕刻着夔龙纹的凸起时,指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机括声响!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博古架,竟从中缓缓向两侧滑开,如同怪兽张开了巨口,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暗入口!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陈腐、混杂着尘土、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的阴风,猛地从洞口倒灌而出,扑面而来,呛得陈慕云几乎窒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那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石阶,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玉扣上的血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微微发烫,那诡异的红光在幽暗中一闪一闪。

     陈慕云脸色惨白,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牡丹玉扣。

    此刻,那玉扣竟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暗红光芒,如同黑暗中的鬼火,一明一灭,仿佛在急切地催促着什么。

    玉扣中心那点花蕊处的沁色,更是红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灼地烫着他的掌心。

     他咬紧牙关,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恐惧还是被欺骗的屈辱感在胸中翻腾。

    他不再犹豫,一把摘下旁边灯柱上的青铜鹤形烛台。

    烛火在阴风中剧烈摇曳,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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