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遮住面貌,正如待嫁新娘。
虽蒙住了头,她依然像能看到般转了个身,朝着已退到墙边的王川道:“夫君,不认得我了?”
王川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指着竹丽,牙关打颤,半天才憋出一个“你”字来,哆嗦着“你”了好几次,下边却始终接不上。
竹丽在盖头下发出几声娇笑,柔声道:“夫君果然长情,几十年了还记得我,方一现身就给认出来了。
”说罢,她腰肢款摆,莲步轻挪,慢慢朝王川所站处走过去。
众人被这场变故惊住了,见他两人对话,浑然摸不着头脑,包括王家夫人在内,此刻竟都无人上前拦阻,只看着她动作。
迎香暗叫不好,以为她要对王川下杀手,赶紧奔上来,一把拖住竹丽,低声叫道:“莫乱来!你若在这里杀了他,他们必叫官府,我们……我们怎么出得去?”
“嗳哟,真是个小姑娘,脑子里只想这些。
”竹丽似听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哈哈笑道:“我怎么带你来的,便怎么带你出去,就官府那几个泥腿捕快,还怕他们不成?”
迎香心里叫声“糟糕”,她倒不是真正担忧官府那边找麻烦——当然,官府是必须担忧的,这满屋子人都看到了眼下的诡异情景,何况自己已同她说过话,旁人不难猜到两人认识,若真有血光之灾,自己还能脱得了干系?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事情紧急,她一时没招,只得瞎找个由头想劝竹丽留手罢了。
见说不动她,知此法无效,迎香也不再赘言,只拼命拖住她手臂,想拉她停步。
然竹丽既是多年妖物,此刻又满腔仇怨,如何拉得住?再进两步,大约是觉迎香累赘了,竹丽将袖一挥,手臂横扫,迎香便觉一股大力当头落下,打得她眼前一黑,顿时站立不住,踉跄着疾步后退,一头撞在床柱上,砰然一声,震得床边架子晃了两晃,床上三公子被惊动,“嗳哟”一声,挣扎着朝这边看,迎香则被床沿一弹,又扑倒在地。
床边一仆妇赶紧搀她起来,拿手绢子压住她头上破皮伤口以止血。
迎香撞得头晕脑胀,眼前发昏,只坐在床沿颤抖喘息,叫都叫不出来。
此刻王家众人才如梦初醒,夫人又惊又怒又惧,指着竹丽,喊人道:“快拦住她,这妖女哪里冒出来的?!”众仆役纷纷围上来,然每个人心里都藏着怯意,只将圈子缩小,却无一人敢出手去抓她。
夫人扭头又吩咐去外头叫人,奈何门早已锁死,哪里打得开,有人便去抬了凳子砸窗,打得砰砰乱响,一时却也砸不开。
两个丫鬟护在夫人身旁,将她往圈子外拖;几个年轻力壮的仆役在王川身前对竹丽虎视眈眈,自己身上却也抖得厉害;另有几人急匆匆将房中剩余烛火点亮,四下顿时亮堂许多,光影明艳,映得竹丽身段更加妖娆妩媚,鹤立鸡群,房中春宵百媚的馥郁香味越发浓郁,便越显得这一切诡异莫测。
见房中满点灯烛,竹丽啧啧冷笑,“你们家三公子的病最是畏光,这般点起来,不怕他更痛么?”
话音方落,果然听得床上三公子嘶叫了两声,两手在空中乱抓,直喊眼睛疼,众人又纷纷拥过去看,夫人一把搂住半死不活的儿子,泣泪横流,朝竹丽嚎哭道:“我王家素来乐善好施,不与人结仇,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在我家作乱?!”
“呵呵。
”竹丽一声冷笑,也不理她,两步来到王川面前。
王川早怕得不成样子,面无人色,直着眼睛,上下牙关不住打战,嘴里只“佛祖、菩萨、太上老君”的乱念,只差当场尿裤子了。
那两个挡在前头的仆役鼓足勇气,想伸手去抓她,反被她扣住手腕,丢垃圾似的一手一个扔出去,一个撞在墙壁上,“砰”一声闷响,几乎砸得三魂七魄都移了位,翻着白眼昏死在地;一个飞过桌椅,撞入人群,又引出一番混乱。
竹丽在王川身前站定,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夫君,我来得迟了,你不怨我吧?”
王川已怕得没了魂,知她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却一概不明,只胡乱摇头。
竹丽又道:“夫君说好要同我拜天地,风风光光娶我进门,其实那些都是虚礼,我个野物也不计较,但新房里这步可不能少,此刻便请夫君为我揭开盖头吧。
”她话语轻柔,满是柔情蜜意,王川似被蛊惑了,两眼发直,呆呆抬起手来,就去揭她头上艳红精致的盖头。
红帕坠地,众人皆觉眼前一花,倒吸口气,只见她肤光胜雪,云鬓赛墨,眉如苍山横翠,眸似秋水盈波,瑶鼻端巧,丹唇含笑,如霞绝色艳丽无双,竟是个画上也难寻的美人儿。
满屋灯烛似乎都为她殊色所惭,顿时一黯。
见到她面容,王川本已惨白的脸色瞬间变作死灰,喉咙里咯咯作响,似看到了最骇人之物,背靠着墙,徒劳地拼命往后缩,嘴里喃喃道:“你,你怎还没死……”
“呵……夫君还未迎娶我过门,如何死得呢?”竹丽嫣然一笑。
突然,床上传来一声尖叫,王三公子已强撑着挣了起来,夫人拼命想拥住他,奈何他手脚乱蹬,又扑又打,如疯了一般,朝竹丽嘶声喊道:“小竹,小竹……!”
众人大惊,他们谁也未曾见过三公子中意的姑娘,只听过“小竹”二字,还当是个小家碧玉,公子怕家里嫌人贫寒,才从不与家里人说,但那份痴心深情人人都看在眼里。
如今公子病得半死不活,那小竹姑娘却从不来看一眼,甚至连个信儿都不托人送来,阖家上下多少有些微词,但三公子都这模样了,谁又还敢提她什么?因此,再多不满都塞入肚子里,私下嚼一番罢了。
万想不到眼前这妖精就是让三公子死去活来的“小竹姑娘”,可是,看那妖精的模样,分明又是冲着老爷去的,这是怎样一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房中一时鸦雀无声,只有三公子还在床上挣扎,朝竹丽的方向拼命伸出手去,念叨着“小竹、小竹……”
夫人被这场景骇得面无人色,在旁愣了片刻,猛一把抱住儿子,厉声问道:“你说的小竹姑娘,就是这妖怪不成?!”
“小竹不是妖怪……”王三公子气若游丝,盯着竹丽,脸上露出迷蒙的笑容,“小竹……是个最好的姑娘。
我不在乎她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只要能同她一道,便是舍了身家与她去,也……也使得。
”他强撑着说完这两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靠在夫人身上大口喘着,胸腔里发出风箱般的霍霍声,眼睛却始终不离竹丽分毫,忽然笑了笑,低声道:“我说要离家娶你,同你去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活,你便同我讲负心公子与狐妖的故事,说你不敢信我。
我知……我知你说的其实是自己,爹曾负你……可我……我不是爹,你当信我才是……”
夫人的手慢慢垂下来,整个人呆滞着,仿佛不认得自己儿子了,她扭头看看墙边的王川,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突然,她鼻子里喷出一声怪笑,接着又是两声空洞的“哈哈”,紧接着爆发出疯狂的大笑,一把推开了儿子,起身在房内乱蹦,丫鬟们吓坏了,七手八脚按住她,夫人已笑得满脸是泪,披头散发,仰天大喊道:“原来是这样,是这样的!我就说这王家遭了邪祟,你却打死不找道士来驱鬼,成日只往街上请庸医,连做香的婊子都喊来了,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她哭喊一阵,突然挣脱丫鬟们,一头扑倒在床上,往儿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