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噩梦,她心想,但假如是梦,为何疼痛如此剧烈?
雨水不再滴落,整个世界却还是湿的。
斗篷跟锁甲一样沉,绑住手腕的绳索浸透了,变得更紧。
无论布蕾妮如何扭动,都无法挣脱。
她不知是谁把自己绑起来,也不知是为什么。
她询问那些影子,但他们不回答。
也许他们没听见,也许他们并非真实。
层层潮湿的羊毛衣和生锈的锁甲底下,她的皮肤又红又热。
她怀疑一切不过是发烧时的梦。
她身下有匹马,却不记得何时上去的。
她脸朝下横卧在马屁股上,犹如一袋燕麦,手腕脚踝都被捆起来。
空气湿漉漉的,地面笼罩着水汽,每走一步,头部就像遭受重击。
她听见有人说话,但只看得见马蹄下的泥地。
有些骨头断了,脸肿起来,面颊沾着黏黏的血,每次颠簸都让手臂一阵剧痛。
波德瑞克在叫她,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
“爵士?”他不停地说,“爵士?小姐?爵士?小姐?”他声音很轻,听不大清楚。
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梦见自己在赫伦堡,又到了熊坑底下。
这次她面对着尖牙,那秃顶巨人像蛆一样惨白,脸上生满流脓面疱。
他赤身裸体冲过来,一边把玩命根子,一边咬着锉尖的牙齿。
布蕾妮转身逃跑。
“我的剑,”她叫道,“守誓剑。
求求你们。
”观众们不答,他们中有蓝礼、机灵狄克与凯特琳·史塔克,夏格维、帕格和提蒙也到了,还有树上那些死尸,凹陷的脸颊,肿胀的舌头,空洞的眼眶。
见到他们,布蕾妮发出恐惧的尖叫,尖牙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
“詹姆,”她听见自己的嘶喊,“詹姆。
”
即使在深沉的梦中,仍然感觉疼。
她的脸阵阵刺痛,肩膀流血,呼吸像着了火。
胳膊上的疼痛如闪电蔓延。
她大声呼叫学士。
“没有学士,”一个女孩说,“只有我。
”
我在找一个女孩,布蕾妮记起来。
一个十三岁的贵族处女,蓝眼睛,枣红色头发。
“小姐?”她说,“珊莎小姐?”
一个男子笑道:“她以为你是珊莎·史塔克。
”
“她撑不了多久。
她快死了。
”
“少一只狮子,我可不会悲伤流泪。
”
布蕾妮听见有人祈祷。
她想到梅里巴德修士,但语句完全不对。
长夜黑暗,处处险恶。
梦亦是如此。
他们骑马穿越阴森的树林,来到一个潮湿、黑暗又安静的地方,松树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
马蹄下地面松软,身后的足迹中满是鲜血。
蓝礼大人、狄克·克莱勃和瓦格·霍特骑在她身边。
热血从蓝礼咽喉里涌出,山羊被咬破的耳朵渗出脓水。
“我们去哪里?”布蕾妮追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没人回答。
他们怎么可能回答?他们全死了。
是不是她也死了?
蓝礼在她前方,面带微笑的可爱国王。
他牵她的马在树林里行走,布蕾妮呼唤他,告诉他她多喜欢他。
但当他扭头朝她皱眉时,她发现他不是蓝礼。
蓝礼从来不会皱眉。
他总是对我微笑,她心想……除了……
“好冷。
”她的国王用细微而迷惘的语调说,一个影子在移动,却不知从何而来。
她可爱的主君血如泉涌,鲜血从绿色铁护喉中喷出,湿透她的双手。
他曾是个暖和和活生生的人,现下他的血却冷如寒冰。
这不是真的,她告诉自己,又一个噩梦,我很快就会醒来。
她的马突然停下。
一双粗壮的手抓住她。
一束束午后的红色阳光斜射穿过栗子树的枝条。
一匹马在枯叶中翻寻栗子,附近有人走动,低声交谈。
十个,十二个,也许更多。
布蕾妮不认得他们。
她被置于地上,背靠树干,伸直了腿。
“喝这个,小姐。
”女孩说。
她将杯子托到布蕾妮唇边。
味道又浓又酸。
布蕾妮吐了出来。
“水,”她喘着气,“请给我水。
”
“水不能止疼。
这个能。
至少有一点帮助。
”女孩再将杯子放到布蕾妮唇边。
连喝酒都疼。
红酒顺着下巴流淌,滴到胸口。
杯子空了,女孩用皮囊注满,让布蕾妮再喝,直到酒从嘴边洒出来。
“不要了。
”
“再喝点。
你胳膊断了,还有肋骨。
两三根肋骨呢。
”
“尖牙。
”布蕾妮说,她记起他的重量,记起他用膝盖猛撞自己胸口。
“对。
那家伙真是一个怪物。
”
她回想起了一切:头上的闪电,下面的泥潭,雨水轻敲猎狗的黑铁头盔,尖牙恐怖的力量。
突然间,她无法忍受,挣脱绳索的努力,却把自己磨得更疼。
手腕绑得太紧,麻绳上有干涸的血。
“尖牙。
”她颤抖着问,“他死了没有?”她记起他的牙齿撕扯自己脸上的血肉。
想到他仍活在某处,布蕾妮就直想尖叫。
“他死了。
詹德利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脖子。
再喝点,小姐,否则我把它灌进你喉咙里。
”
她继续喝。
“我要找一个女孩,”她在吞咽间歇时低声说,差点说成是自己的妹妹,“一个十三岁的贵族处女,蓝眼睛,枣红色头发。
”
“我不是她。
”
你不是。
布蕾妮看得出来。
这女孩没吃饱,瘦得很,棕色头发扎成一根辫子,眼睛比实际年龄要成熟。
棕头发,棕眼睛,相貌平平。
年长六岁的垂柳。
“你是姐姐。
店家。
”
“也许吧。
”女孩斜睨着说,“是又怎样?”
“你叫什么?”布蕾妮问。
她的肚子咕咕作响,担心自己会吐。
“海德。
跟垂柳一样。
简妮·海德。
”
“简妮。
解开我。
求求你。
可怜可怜我吧。
绳子磨得我手腕疼。
流血。
”
“不可以。
必须绑着你,直到……”
“……直到夫人召见你。
”蓝礼站在女孩身后,拨开眼前的黑发。
不是蓝礼。
是詹德利。
“夫人要你对自己的罪行负责。
”
“夫人。
”红酒让她晕眩,难以思考,“石心。
你是说她吗?”在女泉城,蓝道伯爵提过她。
“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