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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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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抽泣着停下,咬牙切齿地道,“娘只能帮你杀了那些仇人。

    你看,那个庸医已经死了,谁也不能再害你了。

    ” 她的心跳忽然一停,他的心一拎。

     “不要怪娘……娘是无可奈何啊。

    ”她的语声渐低,抚了他的身子,轻轻哼一首儿歌。

    唱着唱着,她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他昏昏欲睡,察觉到她松开了手。

    连她也要丢弃他了,他的手用力地挥,想要捞住她的衣角。

    她远远地看着他,走远了,才觉得那张脸真的丑到无可救药。

    她遮住双眼,痛苦地仰天大叫:“啊——” 天,能不能给一个答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 他独自躺在黑漆漆的山坳里。

     “娘!”他心里叫着,发不出人声,喉咙里干干的响动犹如野兽。

    到处都是黑色,风吹过,他打个喷嚏,觉得有侵骨的寒,刺破衣裳贴进身体。

    他唯有哭,眼窝里的泪汩汩地流,流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感到渴。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

    饥渴使他不得不用手摸索,山石,藤草,老树,黄土。

    无尽的重复。

    他被脚下的石头磕着脚,人一歪,就了山路滚下去,撞在一株树上,晕了过去。

     醒来,天亮了,勉强撑开一线眼皮,能看到陡峭的山坡。

    他又饿又渴,爬起来摸了石头走。

    走走,哭哭,停停,从早晨到晌午,太阳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暖暖的光。

    他抬头仰望,眼皮儿红红的,好像血的颜色。

     “喂,小心!”他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脚下一滑,他又往斜坡下落去,刷刷刷,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追在他前面,捞住了他。

     “你这个小娃……”说到一半,看到他的脸,对方惊惧地一推。

     他伸出两手,要人抱,尽管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天哪!你的脸怎么了……全是伤,真可怕。

    ”她震惊地望着,看到他的小手,在风里发抖。

    她忍不住踏前一步,把他揽在怀里。

    “别怕,你只是受了伤,是不是被狼咬的?这里的狼很多呢。

    你家里人呢,他们在哪里,你怎么一个小孩子跑到这里来?” 他的喉咙咔咔作响,她意识到他是哑巴,又添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啦,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小孤儿。

    算了,我带你的回家,好不好?今天没打到猎,我们没有肉吃,不过明天,运气可能会好一点点。

    ”她捡到他,像打了猎物一样,兴高采烈,“我们先回去煮一锅菜汤,你的手好凉,回去喝点热汤就好了。

    ” 听到“汤”,他本能地害怕,想逃离她的怀抱。

    她抱了他在山路上走,被他这样一挣扎,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到沟里去。

     “哎呀,你别乱动,我跟你说,这条路陡得很。

    你人又重,我抱你已经很吃力啦。

    ”她笑眯眯的,并没有着恼。

     他听了安静下来,努力睁着眼,想看清她的容貌。

    靠到十分近,眼皮撑到十分大,看见她细长的小眼睛,微有点塌的小鼻子。

    她长得很平庸,在他眼里,却像菩萨。

     “啊哈,到家了。

    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嗯,你没名字是么?我帮你起一个。

    你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就叫小山儿吧。

    我和你名字很像,我叫小石头。

    ” 小石头,真的很好记。

    他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她很惊喜,“咦,原来你都明白,太好了,我终于有个伴了。

    小山儿,你做我弟弟好不好?你这样丑,不可能是我妹妹吧。

    别生气,我随便说说的,嗯,你的脸嘛,是有点难看,不过我不会嫌弃你。

    ” 他指指嘴巴,他渴极了,如今就算是汤,他也敢喝。

    她记起来,忙起身去张罗,“不急,你先喝点山泉水,我这就烧汤做饭。

    ” 清凉的泉水,就像小石头清纯的心,让他感到安全。

    前两天的经历,做梦一般,不真实地存在他的记忆里。

    菜汤的香气飘来,是草根的味道,他却如饥饿的小狼,吃什么都好。

    用鼻子嗅嗅,竟然还有红薯,很大的一块,烤得香香的,嘴角不禁流下口水。

     小石头把吃的端到他身边,“张嘴。

    ”他依言张开嘴巴,她捞起菜叶舀进他嘴里。

    嗅到菜叶的清香,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端住那个木碗,咕咚咕咚大口饮起汤来。

    这是多么美味的汤,从舌尖到喉咙,唤醒他麻痹了的知觉。

    他本来觉得舌头已经烂掉,是这汤让他确定还能咂摸出滋味。

     “等等!等等!别全喝光了,给我留一口!”小石头大叫,从他口中夺下最后一口汤,灌到自己嘴里。

    “哈……好喝。

    ”她抹了抹嘴,数落他,“我知道你饿,但我也饿啊。

    你不能全喝光,总要给我留一口嘛。

    明天,一定要打只野兔,山鸡也成,吃了肉你的伤会好得快些,对不对?” 他点头。

    野兔和山鸡,听起来太有诱惑。

    要是他的眼皮可以再睁开些,他真想陪她一起去打猎。

     但是没有以后了。

     次日,小石头去了,再没有回来。

    他在家等了一天,到傍晚,实在饿得不行,摸到她烧汤的地方找吃的。

    好容易叫他寻着半块红薯,饥不择食地吃掉了。

    吃完,见天黑了,不敢乱跑,乖乖窝在地上睡觉。

     再后来,他就知道,小石头回不来了。

     他又大哭,哭了半日,没力气了,再去找东西吃。

    这次,花费了更长的辰光,找到了一些根块。

    他不知是什么,也不知如何生火,只能用水洗干净了,一口口咽下吃了。

    有点甜,又有点涩,吃完,舌头麻麻的。

    起码肚子是饱了,他于是安然。

     后来,他从一块翻板下,找到一个存放食物的地窖,小石头把很多红薯堆在里面,还有残存的一点宝贵的盐。

    这个发现叫他感激涕零。

    在小石头的破屋子里住了两个月后,他学会了把山泉水一碗碗端回家存起来,学会了挖一些草根、果子、茎叶来吃,学会了捡些木柴枯草,用小石头留下的火石生个火。

    他学会很多生存之道,几乎每项技艺,都在饿极了之后,花很长的辰光摸索出来。

    他靠了以前看过的,一星半点的印象,一知半解地用手一次次尝试。

     如今,他可以把眼皮全张开了,用手掰住,就能看清这个世界。

    虽然眼皮微感疼痛,但比起先前,他更能忍受得住了。

    脸上结好了疤,软塌塌的肉,摸上去像别人的皮。

    有次,他大了胆子,在山泉边映照自己的脸,如同见鬼,是他畏惧的容颜。

    从此不再去看。

     天冷了,他一夜比一夜更难以入眠。

    这个破烂的草屋依了山洞而建,没有可以御寒的衣物。

    一到夜晚,他在屋外点燃一小堆柴火驱赶野兽和寒气,再把收集的草铺成一个小垛,钻进去,瑟瑟抖了身入睡。

    经常会惊醒,火不知几时熄了,冻得发僵的他就不得不再烧一堆。

    他时常怕火会把草屋全烧起来,柴火始终很微弱,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燃着。

     等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万物孤寒冷清,他觉得已经不能再住在山上。

    最要命的是,这地方没有盐了。

    他很想看见人,听见说话声,吃香香的熟肉。

    他知道人会嫌恶他的脸,因此用仅有的破布把头包起来,露出眼睛上的两个洞。

    带上一把不算锋利的小刀,一块火石,拣了一根小臂粗的长树枝,就上路了。

    他没有余粮,沿途随时停下来,挖挖地上,总有可以入口的食物。

     他没想过会不会像小石头,出去了就不知所踪。

    他的耳朵很灵敏,听到远处树枝折断的声音,就会警觉地伏倒在地,静默良久。

    这样慢慢地走,沿途惊动一只野猪,好在它对他并无兴趣。

    他走了一天,隐约看到了人烟,这时渴得走不动了,他跪下来,倒在路上喘息。

    一个老婆婆挎了篮子走过,他闻到馒头的香气,掩藏在一层棉布下,却瞒不过他,给了他跳起来的力量。

    他向老婆婆伸出手去,那根长树枝让她像遇贼一样地惊恐,倒退数步落荒逃去。

     他记起自己被人憎恶的命运,丢下了树枝,他这样弱小,对人是没有威胁的。

     村庄里一排排土屋,门口或多或少挂了辣椒干、玉米棒,他馋馋地盯住了张望。

    一只小狗在舔骨头,骨头很光,没半点肉末,他巴巴地陪了狗凝视骨头,舍不得挪开目光。

    谁家的饭菜新出炉,揭盖的香气穿过泥墙,传到他的鼻端。

    立即有了精神,他匍匐着穿过低矮的栅栏空隙,躲在木板门外偷窥。

     村妇放置好碗筷,拍拍手去田里叫汉子儿子,他趁机溜进屋里。

    打开锅一看,黄白色的一块块炒面,撒着碎菜叶子。

    他顾不得烫,抓了一把丢在嘴里,另一只手狠狠抓了一团。

    可是他手小,扔到嘴里不过两口,急切间看到桌上的碗,拿起一只,往锅里挖了几下,看到碗高高地堆起来,满足地张大了眼。

     他到底心虚,怕村妇回来,不敢久留,瑟缩地往门后溜去。

    没想撞在一个高大的汉子身上,碗飞落出去,和炒面混在一起,跌成烂糊。

     “小贼!偷到爷爷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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