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章 夜城祭

首页
的,越是巨大的龙,越是接近死期。

    ”叶素盟淡淡的说。

     原纯愣了一下,拍掌:“果然是叶先生!两句话就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 “一切国家无有不灭亡的,大国往往能把隐患压在内部,但是越大的国家,隐患也越多,当所有隐患集中爆发出来的时候,就是亡国之日。

    ”叶素盟挥舞折扇,侃侃而谈。

    谈到兴衰之变天下大局,这个猥琐的老人忽然变了,全身都涌出凌厉而倜傥的“势”来,眉峰眼角乃至长袍的褶皱都现出刚硬的线条。

    他漫谈天下,好比面前是一张棋坪,每颗棋子都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上,而那些棋子是教皇国、是胤国、是晋都…… 如龙公子,棋定天下。

     “教皇国是僧侣的国家,以宗教立国。

    这是他得以迅速兴起的利器,僧侣们在民不聊生的年代里宣扬每个人都是生来就有罪的,如贪婪,如饕餮,如淫欲,都是罪孽。

    人的一生必须不断赎罪,最终便能获得神的拯救,上升到天堂。

    ” 原纯点头:“这些老师教过,是所谓的‘原罪’。

    ” “通过这样的狡猾,僧侣们在每个城镇组成教会。

    僧侣们教心中彼此相爱,既然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赎罪的人生,便要泯灭贪欲,不能再有斗争心。

    靠着信仰,人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代,慢慢的富强起来。

    同样的两个城镇,如果一个内乱不止,一个团结一心,自然是后者会强大起来,僧侣们控制的城镇便是这样超过了俗世君主们控制的城镇。

    最早的教皇国就是这些小城镇聚合起来的国家,这个国家没有真正的统治者,一切行为都被教会的规则约束,平静、和谐,但在外地入侵的时候异常的团结。

    ” “这就是君子们常说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意思吧?”原诚慢悠悠的说,“可是人欲能灭得了么?” “教皇国在最初的几十年里是彻底与世无争的,它就像是诗歌那样被传送到四方,教义也被旅行的僧侣们带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信神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俗世君主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宣称自己成了信徒。

    君主们向教皇供奉,教皇也为他们洗礼,行加冕的意识。

    最初开始是互惠互利的事,但宗教力量的成长远超过俗世君主们得预料。

    很快,在信徒集中的地方,教义比法律更被尊重,教义和法律冲突的时候,总是教义取胜。

    这是灾难的开始。

    ” 原纯点了点头:“教义是僧侣们得法律,僧侣们的法律高于君主们的法律了。

    ” “公主一针见血。

    君主们当然不甘心失去权力,于是教会和君主之间爆发了几次战争。

    战争中也有一些君主站在教会一边,试图博取更广阔的土地,但是最终是教会吧权力牢牢地我在了手中。

    教皇国的领地并没有扩张,但周边国家事实上已沦为它的属国,没有教皇的加冕,这些国家的君主不会被人们承认。

    在这些国家里教会俨然是另一个衙门,教会甚至通过印行‘赎罪券’来敛财,并保有自己的常备军,因此真正统治西方,是教皇和他的僧侣们。

    ” “举个例子,强xx在教会中式极恶的大嘴,按照法律也可能被处以死刑。

    为了赎罪,你可以向教会购买五个金币的赎罪券。

    金币是献给神的,神收到了金币就会赦免你的罪行,衙门也不能再惩罚你。

    ”叶素盟幽幽的说,“如果你强xx是自己的妹妹,那么罪恶加倍,你得付出十个金币” “这种赚钱的好买卖!”原诚一拍大腿。

     “这种恶法真是恶心到了神也会呕吐的地步了吧?”沉默了很久,原纯轻声地说。

     这对父女看同一件事总是从不同的角度。

     “是的,当僧侣们握住了权力,他们堕落得比别人更快。

    ”叶素盟根本没有理睬原诚,直视原纯的眼睛。

     “父亲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教义要存天理灭人欲,但是人欲终究是杀不死的。

    僧侣们压制人欲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之后,欲望的魔鬼终于还是把他们抓住了。

    而且一旦魔鬼反扑,会比平时更凶猛。

    ”原纯说。

     原诚没有吭声。

    他扣着手指皱着眉头低头沉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不错,就想穷人富裕起来之后,会比富家子弟更贪婪。

    苦修的僧侣们尝到了欲望之美后,比别人更加饥渴。

    他们把赚来的钱堆在教堂里,用来满足自己的享受,和妓女们在神圣的礼拜堂里交欢,他们频繁现身贵族们的社交酒会和沙龙,这些上等人的聚会有时候比妓院还要**,僧侣们和贵族们的妻子女儿私通,贵族们有时候甚至纵容这种事。

    但与此同时,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他们只能沦为流民和手工艺人,设想一个国家耕者无地,百姓无居,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呢?” “百姓会造反,我父亲这样的野心家会横空出世。

    ” “是的。

    所以我说,龙虽然巨大,但是它就要死了。

    它的巨大会压垮自己,它倒下的时候,没人能够撑住它。

    ” “信仰能撑住吗?” “人不能只靠信仰活着。

    僧侣们把人民压榨到活不下去,同时又向他们灌输教义。

    等若给快要渴死的人喝海水,信仰很快撑不住了。

    ” “军队呢?以十字禁卫军的强大,僧侣们能够平息叛乱,我知道那支军队里每个骑士都装备着先进的火枪。

    ” “军队是要杀人的,是用鲜血熬炼出来的魔鬼,领军的应该是极恶的凶徒。

    但是在教皇国,僧侣们指挥军队,白天侍奉神,晚上侍奉女人的肉体,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这样的人指挥军队,就算全部装配火枪又能怎样?” 原纯沉思了很久,点了点头:“这么说,亡国之兆已经降临了。

    ” “因此你们就要把我嫁到教皇国去?”原纯转过头,挑衅似地看着父亲。

     原诚抬起头来,一拍巴掌:“这么算起来,一座一万户人家的城镇里,若是每十个青壮年男人中有一个犯下强xx罪。

    光是这一项,教会就能每年收入五千金币!粗算起来要是所有的罪都能用赎罪劵来解决,一年下来这帮混蛋能卖十五万金币!真是混蛋中的混蛋!我要贩多少车麻线才能赚出这些钱来?” 原纯和叶素盟面面相觑。

    他们终于知道刚才国君为何如此沉默了,都说一个人的少年时代决定一生,原诚篡了国登了基,换上国君的广袖高冠,骨子里却还是个贩麻的。

     “怎么了?算一算婆家的家产,想嫁女的老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么?”原诚对女儿和大臣的白眼视而不见,“既然他们注定要死,总要有人去接受家产,妻子不该是接受丈夫家产的当然人选么?” “对你而言我就是一个接受家产的工具?作为父亲难道不该更在乎女儿的幸福么?”原纯冷笑。

     “纯,你已经长大了,也该想清楚自己期待的人生是什么了。

    ”原诚双手抄在怀里,耸耸肩。

     “总之不是坐在深宫里刺绣,太无聊了。

    ”原纯展开手中的枕巾,给原诚看那对小鸭子似的鸳鸯。

    原诚一直叮嘱她好好学刺绣,以便将来出阁了不至于丢他这个小国君主的脸,其实原纯也努力了,可惜总是做不好。

     原纯一直不清楚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她觉得父亲是嫌自己不过乖巧,他想要的是那种明珠美玉般的小公主,可惜自己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可也有一次原诚喝醉了,轻轻抚摸她的头说:“纯,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呢?你那么像我……” “你还想着马库斯?”原诚眉峰一挑,瞳仁中枪一样的锐气射出。

     原纯捏着枕巾的手微微一颤,觉得自己仿佛被那支无形的枪刺穿了。

    马库斯是那个落泊艺术家的名字,她的礼仪老师。

     虽然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原纯却没有想到马库斯真的会走。

    她只是不想认输。

    她越是在意谁,越不想在谁面前认输。

    对父亲大概也是一样的。

    她第一次见马库斯是在废弃的宫殿里,阳光从破了洞的窗口斜射而下,光柱中尘埃飞扬。

    尘埃中立着画架,马库斯坐在木凳上绘一幅大画,蕾丝衬衣的袖口上都是斑驳的墨色。

    那幅画是沦陷在地狱中圣女,她被恶魔嶙峋的尾骨紧紧地束缚,像是献给黑暗的祭品,却没有惊恐的表情,而且轻轻地吻在恶魔的侧脸上,美丽的脸仿佛被阳光照亮。

     马库斯的墨水笔停滞在半空中,停在圣女的眼睛上,笔尖一滴墨就要低落下来。

    但他一动不动,好像忘了时间。

    原纯也忘了时间,她错以为这间废宫中的时间是永恒的,还有马库斯那张清瘦苍白的脸,还有他瞳孔里那么多那么多的爱。

     马库斯忽然回头,看见阳光中孤身前来的小公主,她的眉尖挑起,就像是东方匠人以冰水淬炼出的长刀。

     马库斯落笔了,圣女有了犀利如刀的长眉,于是她在狰狞的恶魔旁再也不弱势,英丽得像个女武士。

     “为什么她要吻魔鬼呢?”后来原纯问马库斯。

     “因为她要救赎魔鬼,在圣光都照不到的地狱里,她能用来救赎魔鬼的,只有爱了。

    ”马库斯轻声说,“所以她要长成这样的眉毛,那是她的勇气。

    ” 他拉着小公主的手,仰望自己的作品,眼里写满钦慕和悲哀。

    原纯却觉得他是在看另一个女人,一个远在翡冷翠的女人,她的影子如烙痕般刻在马库斯的心脏上,鲜血淋漓。

    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幻想那座名叫翡冷翠的城市,也开始暗暗妒忌一个也许永远不会见面的女人。

     这幅画后来被装裱起来挂在原诚的书房里,以彰显国君“学贯东西”的品味。

    原诚非常高兴地跟大臣们解释说这东西叫“西洋仕女画儿”,跟并排挂在旁边的《春闺怅晚图》是一个调调。

     “女孩子小时候怀个春是很正常的,所以老爹虽然心里清楚,却从来没有跟你摊牌。

    ”原诚轻描淡写地说,:可你不适合跟一个只会给女人画眉毛的男人共度一生。

    你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让那种白嫩嫩的小男人搂着,为父大概很难忍住不去杀掉他!无论是马库斯,还是那些公卿家的公子!“原诚从坐席上抓起剪刀在手里玩弄着。

     他忽然抬头,扬眉,眼中枪一般的气又一次锐利起来。

    他紧握剪刀,刺向原纯心口! 心字一枪。

     这是原纯成名的枪术,天下人人都知道晋都国主的成名一枪是直刺心口,但是被远程杀死的人都没能挡住这毫无变化的一枪。

    这一次,原诚居然用以对付女儿。

    他低头凝视着被烛火映红的刃口,诚心正意,全神贯注。

     刹那间的变化,原纯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手中只有那幅枕巾,仓促间展开枕巾去抵挡。

    剪刀咬上枕巾,丝绸在断裂中发出尖锐的丝丝声。

    剪刀去势不减,一线锐光,仿佛要把烛火也一并剪断! 枕巾落地,鸳鸯两半。

    “鸳”的一侧,隐秘地绣着一个“M”,马库斯名字的首字母。

     剪刀尖停在原纯胸前。

    原诚默默地抬起头看女儿,原纯也死死地盯着父亲,右手伸到坐席下。

    她握住了刀柄,短刀也出鞘一半。

     “怎么?如果我不愿意嫁去教皇国就要杀了我?”原纯皱眉。

     “不,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刺绣,所以帮你毁了。

    ”原诚淡淡地说,“别浪费时间了,你天生一双握剑的手。

    ” 原诚扬手,“嚓嚓”两下把原纯的两条长鬓剪去,锋利的刀口就像是刀刃斩切的痕迹。

    原诚起身向外走去:“纯,你长大了,别再留这种小女孩的发誓了。

    把发髻竖起来,嫁去教皇国吧,你这么看很像个贤淑的妻子。

    ” “我这么看起来,像不像妈妈?”在他的身影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时候,原纯忽然幽幽地问。

     原诚的身影忽然一滞。

    可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大步而出。

     耶稣蒙追着国军跑出公主寝室,门外停着一辆驷马车。

    君臣两人踏上马车,原诚靠在车座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父女相见,我这旁观的人倒觉得像是君临城下。

    ”叶素萌淡淡地说。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像母亲,我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也就公然无视我作为父亲的威严。

    ”原诚悻悻地说,“不过这才像我的女儿,不是么?” “联姻之事,这就算定了?” “我知道纯会答应的,她毕竟是我女儿,”原诚骄傲地笑笑,“不会一辈子在深宫中刺绣。

    她身体里流淌的血,和她残忍而卑鄙的父亲是一样的。

    ” “那么臣明日就出访教皇国,为纯公主提亲。

    听说教皇有三个儿子,都是英俊的少年。

    ” “认真点儿选!纯是我唯一的女儿,那么美丽的明珠,如果送到猪嘴里去含着,我一定杀了你!”原诚眼中一道寒光。

     “选婿这种事可是父亲的责任,国君自己不去,又说选错了要杀我,幸亏国君只有一个女儿,要是多些,我的头可不够砍。

    ”叶素萌苦笑,“标准是什么?” 原诚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真的没有细想,之前他都把心思用在和女儿斗智斗勇上了。

    他挠着下巴沉吟了许久:“选个英俊些的……此外的标准还没想好,你看着来吧!”原诚忽然认认真真地盯着叶素萌看。

     “怎么?”老臣不由自主地摸摸了自己的脸。

     “果真像纯说的,你长得好丑!”原诚点点头。

     圣格里高利历二十三年秋,来自东方晋都国的使团抵达翡冷翠。

     神的仆人、伟大的教皇圣格里高利二世在自己的夏宫迎接使团。

     传闻说这个小国有意脱离东方诸国,投入神的怀抱。

    
上一页 章节目录 下一章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