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青衫身影隐于珠帘摇曳之后,琅嬅的目光方缓缓落向仍伏跪于地的莲心。
见她肩头犹自微微耸动,琅嬅轻叹一声,抬腕招了招:“痴儿,还跪着作甚?起来罢。
太医既言无碍,你可安心了?”
莲心这才敢抬起泪眼,只见眼圈通红,鼻尖亦染了绯色,兀自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娘娘……”
琅嬅心中因她莽撞而生的一丝薄责,早已化作对这赤诚忠心的熨帖。
她指尖虚点莲心,声线愈发温缓:“快收了泪,这般滚珠似的,没的伤了眼睛。
本宫知道,你是忧心本宫。
”
莲心心头一热,委屈忧惧如决堤之水,话语再难自持:“娘娘恕罪!在奴婢心中,娘娘的事便是天大的事!娘娘是皇上的元妻正后,六宫之主,凤体违和,皇上……皇上原该亲来探视的!”
“放肆!”琅嬅眉尖骤然一蹙,“越发没了规矩!什么‘正理儿’、‘不正理儿’的浑话也敢出口?仔细你的皮!”
“皇上乃九五至尊,日理万机,肩负万里江山、兆民福祉,一刻光阴重逾千金。
微末症候,岂能以妇人之事搅扰圣心?我们做女人的,身为后妃,更当谨守本分,以贤德为纲。
上须体谅君父宵旰之劳,下须和睦六宫,方是正理。
纵有万般幽微……”她顿了顿,将那句未尽的‘思念’或‘酸楚’咽了回去,只化作唇边一缕几不可闻的轻叹,“亦当以大局为重,以‘不扰’为孝,以‘静默’为德。
此话,你可谨记了?”
莲心深深俯首,低声道:“奴婢谨记。
奴婢糊涂,请娘娘责罚。
”
是夜,圣驾踏月匆匆,临幸长春宫。
殿内烛影幢幢,映得琅嬅玉容愈显苍白,血色尽褪,犹强支欲起。
皇上疾步近前,伸手按住她肩头,语含焦灼:“快躺着!朕听闻你身子不适,心内着实难安。
此刻可觉好些了?太医如何说?”
琅嬅斜倚松花色绫锦靠背,勉力牵动唇角:“劳皇上挂心,臣妾惶恐。
不过是妇人妊中常有之象,太医已来请过脉,道是并无大碍,静养些时日便好。
都是臣妾无用,这般时辰,还惊扰了圣驾…”
皇上闻言,顺势坐于榻沿,拢其冰手于掌中,喟然道:“说什么惊扰?你与腹中皇儿平安康健,于朕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前朝那些冗务,纵有千钧之重,又怎能及你万一?那些不过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不过是压在人肩上的担子。
朕有时想来,倒真愿与你抛却这九重宫阙,只做一对布衣荆钗的寻常夫妻,晨昏相对,岁月静好。
”
琅嬅抬眸凝望,眼中水汽氤氲,终化作盈盈珠泪,哽咽道:“臣妾……有皇上这句话,便是万般辛苦,也尽足了。
”复轻摇螓首,“只是,皇上终究是天下万民的君父,江山社稷系于一身,臣妾…不敢作此妄想。
”
皇上凝视其强忍泪意之容,百感交集,指腹轻抚其手背,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