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正捧上缠枝莲纹药盏一盏。
热气袅袅,药气微苦。
她徐徐饮尽,以帕掩唇,半晌,缓缓开口:“起来说话吧。
”
魏嬿婉闻声,复又叩首谢恩,口中称“是”,方才盈盈起身。
琅嬅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问道:“你可知,本宫此番……缘何力主晋你位份?”
魏嬿婉面上愈发恭谨,微微摇头:“臣妾愚钝,不敢妄测娘娘深意,还请娘娘明示。
”
琅嬅轻轻抚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眉宇间掠过一丝难掩的疲惫,叹道:“本宫如今身怀六甲,精力大不如前。
这偌大宫闱,琐事纷繁如牛毛,打理起来,常感力不从心。
皇上体恤,曾言可将部分宫务交予其他妃嫔协理,以分本宫之劳。
”
“然则,妃位当中。
愉妃心思缜密,本是可用之才。
奈何其心太过深沉,九曲玲珑,本宫用之,恐难全然放心。
”
“嘉妃性情骄纵,锋芒太露,行事常失之跋扈。
不堪为用。
”
“纯妃性子和软,素无主见。
心慈本是好事,然掌事之时,过仁则近昏,易为下人所蔽,亦非统摄全局之选。
”
“嫔位中,婉嫔、舒嫔,性喜清静,不染俗务;玫嫔、庆嫔,小慧或可有之,然格局有限,终非大器。
”
“是以,你心思灵巧,处事圆融,懂得审时度势,更难得的是,知进退,明得失,懂得何为‘本分’。
本宫晋你位份,是将期望寄予你身,望你能在嫔位之上,勤学宫规,历练才干,可为本宫分忧,共理这宫闱琐事。
”
琅嬅言毕,轻轻抬了抬手:“令嫔,近前来说话。
”
魏嬿婉心领神会,莲步轻移,行至凤座玉阶之下,敛衽垂首,屏息凝神。
琅嬅取过案几上一本蓝绸封皮的簿册,指尖在光滑的缎面上轻轻划过:“你如今既已知本宫期许,有些事,也该着手历练起来。
宫中事务,看似琐碎,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天家体面,更系着六宫安稳。
”
她翻开簿册,指着一项条目,缓缓道:“眼下便有一桩要紧事。
今冬寒冷,炭火供应吃紧。
内务府报称,上用的‘红萝炭’库存不足,提议将部分低位嫔御及年老太妃宫中的份例,匀出三成,改用次一等的‘黑炭’。
此议看似顾全大局,实则遗祸无穷!”
“低位嫔御也就罢了,若让年高德劭的太妃们冬日受寒,或是因此染恙,你我担待得起?此议断不可行!然红萝炭稀缺亦是实情。
”
“故而,本宫要你想个两全的法子,既要确保尊位者用度无虞,又要安抚中下位份,更要堵住内务府借此推诿克扣的由头,且不得额外靡费库银,徒增皇上烦忧。
”
“去罢。
”琅嬅轻轻摆手。
魏嬿婉深深一福,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这‘两全’二字,谈何容易?‘分寸’之难,直如走那悬于千仞峭壁之上的钢丝。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娘娘所虑周详,切中肯綮。
臣妾定当竭尽驽钝,小心查核,务求处置妥当,不负娘娘重托。
”
长春宫深处那盆烧得正旺的红萝炭,其暖香似乎还缭绕在鼻端,此刻却成了烫手的烙铁。
她微微阖眼,深吸一口廊下凛冽刺骨的寒气,冰得肺腑一颤,神思却陡然清明起来。
当务之急,须得先摸清内务府那本烂账的底细!
念头既定,魏嬿婉脚下方向一转,径直朝着内务府院落行去。
“令嫔娘娘驾到——!”
秦立正歪在铺了厚厚漳绒坐褥的炕上,眯着眼,由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捶着腿。
外头那声尖细的传报甫一入耳,他那双细长眼倏然睁开,精光一闪。
几乎是骨碌下炕,手忙脚乱地正了正头上的暖帽,几步抢出正堂,趋至滴水檐下,深深打躬下去。
“哎哟哟!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知令嫔娘娘凤驾亲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娘娘快请里面暖和暖和,这外头风刀子似的,可别冻着娘娘玉体!”秦立的声音又急又亮,脸上堆起的笑容几乎能刮下一层蜜油来。
魏嬿婉眼风淡淡扫过他,并不急于挪步,只立在穿堂风猎猎的檐下,任由那寒气拂动她斗篷上滚镶的银狐风毛。
“秦总管不必多礼。
本宫奉皇后娘娘懿旨,查核今冬炭例支应之事。
去岁冬炭账簿,并今岁采买、库存、支领各项细目,即刻取来本宫过目。
”
秦立心头一凛,面上谄笑不减:“嗻!娘娘吩咐,奴才即刻就办!只是……”他搓着手,腰弯得更低,“那账簿堆山填海,腌臜得很,娘娘金尊玉贵,何苦亲看这些劳什子?奴才斗胆,已按皇后娘娘先前示下,拟了个稳妥法子,正要呈报娘娘裁夺呢!无非是……那些位分低微的小主并上了年岁的老太妃处,份例略匀一匀,换些次炭顶上,先解了这燃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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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魏嬿婉唇角微弯,眼神却倏地锐利起来,“秦总管倒是个‘妥帖’人。
只是皇后娘娘心系太妃玉体康宁,听闻内务府竟有‘以次充好’之议,寝食难安。
娘娘懿旨明示,此事关乎天家体统,六宫安宁,一丝一毫也错不得。
账册,本宫此刻便要。
一册,一页,皆不得少。
”
秦立不敢再辩,连声应着“嗻、嗻”,一边抬袖揩汗,一边回头厉声呵斥:“蠢材!耳朵塞了鸡毛?还不快滚去把娘娘要的账册底档,一应俱全地捧来!紧着些!”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气喘如牛,抬着几大摞沉甸甸、蓝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