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霜天泛白,秋风料峭,卷庭前几片早凋的黄叶,打着旋儿扑在长春宫朱漆门槛上。
魏嬿婉神采焕然,颊上红晕,较之新贡云霞锦袄更添鲜妍。
昔日所坐的填漆绣墩,原在殿门透风的冷僻处,今已悄然挪移,紧挨意欢下首。
意欢见了,唇角漾起温婉的笑意,亲热地拉过其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握:“嬿婉,昨儿就闻你晋封令嫔之喜,我真真替你欢喜!宫里行走,原是一步一阶。
如今位份尊了,冬炭夏冰、四季衣饰、仆侍用心,自然更见周全。
虽是俗物,却是立身根基,可保少受些委屈。
”
魏嬿婉心头一暖,含笑欠身:“意欢金玉良言,我感念不尽。
尽仰赖皇后娘娘恩典并诸位姐姐照拂,方有今日。
”
二人正低语和煦,忽闻对面“叮”然脆响,茶盏轻叩。
金玉妍纤指戴着赤金嵌宝护甲,慢条斯理撇着珐琅彩莲纹茶盏里的浮沫。
眼皮未抬,只觑着盏中碧汤,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如贵人,”她终于抬眼,目光掠过下首的如懿,恍若无意,“你素来最重规矩礼数。
今儿令嫔娘娘新晋之喜,头回晨省,依着宫里老例儿,位份低的,该给新晋娘娘道喜请安,方显上下和睦,尊卑有序,也全了令嫔娘娘的体面不是?”
“虽说同侍宫闱,情分固重,然祖宗定下的章程,更是半点轻忽不得。
你我妃嫔,一言一行,皆系天家体统、后宫风纪。
尤是令嫔妹妹新贵,正该立起尊卑规矩,方不负皇上与娘娘恩典。
”
如懿端坐绣墩之上,面色沉静如水。
唯那搁在膝上的手,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软绸,洇出几点微痕,指节绷得青白。
下颌线条微微绷紧,玉颈却梗得笔直,那脊梁挺得仿佛风雪中不肯摧折的修竹。
默然片刻,她终是缓缓起身,行至魏嬿婉座前。
依着宫规,端端正正行了一个万福礼,声线平稳无波:“嫔妾如懿,恭贺令嫔娘娘晋封之喜。
”
魏嬿婉含笑回了一个半礼,亲手虚扶道:“如姐姐快请起,这礼太重,折煞妹妹了。
姐姐是宫里的老人儿,劳苦功高。
妹妹年轻识浅,日后还需姐姐多多提点教诲才是。
”
殿内气息一时凝滞,金玉妍唇畔笑意渐深,眸光似水,不着痕迹地掠过众人。
恰是此时,“恭贺令嫔妹妹大喜。
”陈婉茵自绣墩上盈盈立起,语声不高,却字字清越柔婉。
她素性沉静寡言,此刻忽而启齿,引得众人侧目相顾。
“妹妹勤谨侍上,温良恭俭让,德备椒庭,得沐天恩,今日之喜,实至名归,臣妾亦为妹妹欢喜。
”
这一声贺,恰如冰裂春溪,殿内凝滞之气霎时消融,复又活络起来。
“哎哟,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儿么!”白蕊姬娇声笑道,腕间玉镯随她行礼的动作铿然相击。
她俏生生福下身去,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恭贺令嫔步步芳华,恩眷绵长!”
陆沐萍亦含笑起身,嗓音清甜若出谷新莺:“沐萍恭贺令嫔大喜!令嫔福泽深厚,如月之恒,定能福泽共沐,惠及六宫姐妹呢。
”
海兰亦微微颔首致意:“恭喜令嫔。
”
苏绿筠面色微有踌躇,见海兰已贺,忙敛了心神,含笑附和:“正是,正是,海兰妹妹所言极是。
令嫔妹妹晋封之喜,实乃阖宫之庆,同沐天恩。
”
一时间,殿内贺语如珠,此起彼伏。
魏嬿婉一一颔首致谢,应对之间,气度俨然。
贺语方歇,珠翠轻碰之声犹在耳畔萦绕,后堂锦帘微动,一阵幽香暗渡而来。
众人忙敛息屏声,侧身垂首。
琅嬅搭着素练的腕子,款款步出。
“方才听着你们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真真是令人舒心。
咱们姐妹一处,原该这般和睦亲厚才是正经。
”她说着,眼波落定在魏嬿婉身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今儿是令嫔大喜的日子。
本宫瞧着,你如今是愈发出挑了。
非但容色比从前更添了份沉稳气度,这为人行事,更是周全得体,对上恭谨侍奉,克尽厥职;待下宽和仁厚,恩威并施。
深得圣心眷顾,亦合宫闱法度。
这晋封之喜,实是你应得的福分,水到渠成。
”
略顿一顿,琅嬅转向侍立一旁的莲心,语气温雅:“本宫也备下了一份薄礼,权当添个喜气儿。
莲心,将贺仪呈予令嫔。
”
莲心恭应一声“是”,捧着一个紫檀木嵌螺钿的托盘上前。
盘中明黄云锦上,静静卧着一对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碧色浓艳欲滴,宛如初春新叶凝露,通体温润无瑕,宝光内蕴,一望便知是内库珍藏的稀罕物。
引得众人目光灼灼,心中无不暗叹皇后恩典之隆。
“这对镯子,取其‘圆满无瑕’之意。
望妹妹日后持身如玉,温良恭俭之德益彰,阖宫上下,和睦同心,方不负天恩浩荡。
”
“你是个水晶心肝,自然深知‘勤谨’二字的分量。
此番晋封,是恩典,亦是担子。
望你时刻谨记本分,勤谨如初,侍奉君上愈加赤诚尽心,和睦六宫姐妹,为皇家绵延福泽。
本宫盼着你,芳华永驻,福泽绵长如东海之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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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省礼毕,众妃嫔依序告退。
待殿内只余心腹宫人,魏嬿婉整肃衣冠,行至丹墀之下,对着端坐凤座之上的琅嬅,复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以额头触地:“臣妾魏嬿婉,叩谢皇后娘娘嘉荐之恩!若非娘娘在皇上面前为臣妾进言,臣妾微末之身,断无今日嫔位之荣!”
琅嬅端坐于正堂案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