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沉水香幽微,紫檀大案上奏牍堆积如山。
魏嬿婉纤纤玉指,轻研着一池上好的松烟古墨,眼波却如春水暗流,悄悄觑着御座上的天子。
蒙琅嬅举荐,御前恩眷果愈殊隆,然则,较之那子嗣绵延的福泽,她心头却另有一番辗转:皇上对女子涉足朝政之事,究竟有几分猜疑?几分戒惧?总需寻个不着痕迹的由头,探一探那九重天心的渊薮。
思忖既定,魏嬿婉便抿唇一笑,眼波流转,柔声道:“皇上这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真真有吞吐山河的气象。
嫔妾自那日蒙皇上亲口点拨‘天心仁厚’四字真诀,归去便焚膏继晷,日夜揣摩,不敢有半分懈怠。
只是……不知可有寸进之功?今日斗胆,想写几个字儿,再请皇上金口斧正。
”
皇上闻言,搁下朱笔,猿臂轻舒,便将她揽入怀中,朗声笑道:“哦?朕的婉婉竟如此长进了?甚好,甚好!快写来朕瞧瞧。
”那怀抱温厚,气息迫近,却更令魏嬿婉心头微紧。
她假作不胜娇羞,玉面微酡,轻轻自他怀中挣起。
款步移至侧旁书案,素手轻挽云霞般的袖口,露出半截凝脂皓腕。
屏息凝神,提笔蘸墨,心思百转,刻意选了‘经国济民’四字——字字磅礴,气象宏大,直指庙堂。
笔锋落处,既隐约摹得几分御笔的雄浑神韵,又揉入女儿家特有的娟秀婉转,刚柔相济。
皇上踱步近前,负手而立,凝神细观。
殿内静得只闻呼吸,魏嬿婉心悬于一线,指尖冰凉,只待那雷霆之怒或猜忌的阴云浮现龙颜。
“嗯……”他目光如炬,扫过纸面,面上却无半分异色,反倒拊掌赞叹:“好!果然进益神速!这‘天心仁厚’所为,正是经国济民,你算是真真悟透了。
笔力虽尚需岁月打磨,然胸中丘壑已显峥嵘,非寻常脂粉闺阁可比。
”
魏嬿婉心头一松,随即化作万般柔情蜜意。
她眼睫轻颤,眸光如水,盈盈拜倒道:“皇上谬赞,折煞嫔妾了!皇上日日前教导,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顶,这点子微末进益,不过是借了皇上这轮朗朗日月的辉泽罢了。
”她起身,目光细细描摹着皇上的眉宇,满是疼惜,伸出纤指,轻柔地拂过他微蹙的眉峰,嗔道:“皇上瞧这眉心,又拧成川字了。
可是案牍劳形,又遇着什么烦难之事?嫔妾瞧着这案头奏疏,一日高过一日,真真忧心皇上的身子骨儿。
龙体乃万民所系,岂能这般熬煎?便是有天大的事,也需缓一缓才好。
”
皇上被这柔情蜜意包裹,又被她眼中那真切的心疼触动,心下一软,携她同坐于榻上,喟叹道:“婉婉有心了。
朕承天命,社稷系于一身,夙夜匪懈,何敢言缓?”言罢,目光落回案头,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摊开的奏折。
朱批未竟,墨迹犹新,其上‘两淮盐运’、‘亏空’、‘私贩猖獗’等字眼,如芒刺入目。
“这朝堂之事,如同江河奔涌,从不是人等事,而是事不等人啊。
每日里,桩桩件件,都悬系着江山黎庶。
”
魏嬿婉眸光似不经意扫过那字迹,旋即收回,只作未睹。
她柔荑轻抬,捧起案上一盏温热的参茶,奉至皇上唇边:“皇上,且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