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鹰·第四十六章
1936年正月的冻土冻得像块铁。
关东山的雪停了三天,风却更烈,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
步鹰在鹰嘴崖西侧的山坳里掘土,铁锨下去只凿出个白印,他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掌心的裂口渗出血珠,滴在冻土上瞬间凝成小红点,像粒没发芽的种子。
"把这块石头挪开。
"步鹰头也不抬地说。
他的棉袄袖子磨破了,露出里面打了三层补丁的棉絮,是用百姓送的旧衣服拆的。
铁锨突然碰到个硬物,他蹲下身用手刨开积雪,露出块半截的石碑,上面刻着"抗联英烈"四个字,是去年护民队立的,现在被他扶正了,"你爹生前总说,死后要跟弟兄们待在处。
"
燕双鹰抱着父亲的头颅站在旁边,冻得发紫的手指抠着人头的耳窝。
那截被硫酸毁得面目全非的脖颈上,还留着道旧伤疤——是二十年前跟土匪拼命时被砍的,当时燕彪揣着半块干粮跑了三十里山路,血把衣襟都浸透了,却硬是没哼声。
此刻,这道疤冻得发亮,像条盘在骨头上的蛇。
步鹰掘的土坑越来越深,雪水混着黑泥往坑底淌,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
他从麻袋里掏出些东西——有块生锈的步枪零件,是老战友牺牲时握在手里的;有半块破军牌,上面还能看清"东北军"三个字;还有根红头绳,是当年救过他们的猎户闺女的遗物。
这些东西被他整齐地摆在坑底,像给老伙计们铺了层褥子。
"该入土了。
"步鹰的声音有些发哑。
他接过燕双鹰怀里的头颅,用块干净的粗布裹上,布是从自己棉袄上撕的,还带着体温。
老人把头颅轻轻放进坑底,让它对着关东山主峰的方向,"燕彪,你睁大眼睛看着,不出十年,咱们的人定能把小日本赶出去。
"
燕双鹰往坑里填土时,手指被冻土磨出了血。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射箭,老人把着他的手说:"拉弓要稳,放箭要狠,心不定,啥也射不中。
"现在那双手变成了坑底的堆土,连句嘱咐的话都没留下。
雪沫子落进他的脖领,顺着脊梁骨往下滑,他却没感觉冷,心里像揣着块冰,把五脏六腑都冻僵了。
步鹰在石碑上添刻了名字,用的是燕彪留下的那把钝凿子。
"燕彪"两个字刻得格外深,凿子下去,石屑飞溅,像老人在跟土地打招呼。
他又刻了其他十七个名字,都是这些年牺牲在关东山的战友,最后在碑顶刻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刻痕里塞些红布碎,是从护民队的旗帜上撕的,风一吹像团跳动的火苗。
"这叫老伙计之墓。
"步鹰往石碑前摆了三块石头,当成香炉,"等开春,我再给你们栽几棵松树。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酒葫芦,往石头上倒了些酒,酒液在寒风里冒着白气,"当年咱们在这喝酒,说要让关东山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