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偷走呜咽之骨后,躺在行军床上静待商队其余人入睡,佯装听不见帆布车顶传来的滴答水声。
父母在车厢尽头打着鼾,每次呼气时胡须都随之颤动。
他们背对背而眠,蓬松的大尾巴因怒意蜷缩,紧贴各自的身躯——这已是连续数周每晚争吵后的固定姿态。
我滑出被褥,蹑足越过横七竖八的弟妹。
五只幼狐尚不及巴掌大,却生着不成比例的尖耳与巨爪。
凝望他们时,我的心猛然揪紧。
作为刚成年的长兄,我总在照料这群小家伙。
此刻即便在黑暗中,他们仍显倦容。
毕竟,枕畔永无休止的滴水声里,谁能安眠?
我掀开帆布车篷的窗帘,望向夜空。
天幕澄澈,星子灼灼生辉,车下的沙地干燥如焚。
滴答。
滴答。
滴答。
我的耳尖猛然抽动。
我朝领队古伦长老的车厢潜去,那阴魂不散的滴水声如影随形。
轻轻掀起厚重的补丁门帘——上面的补丁早已多过原本的皮革——灵巧地滑入内室。
古伦长老在睡梦中含糊翻身时,我已无声地逼近靠墙的雕花木箱。
商队行囊多兼作他用,这木箱却是罕有的例外——它只为盛装一物而生。
我缓缓抬起箱盖,动作谨慎如捧薄冰。
箱中,哀骨静卧于半透明的丝缎之上。
这是我们商队唯一的传家宝,比最年迈的篷车还要古老。
它有小臂长短,腕口粗细,表面镌刻着远古诗篇。
能辨识铭文的人寥寥无几,但每个族人都能将诗句倒背如流:
游荡啊徘徊,觅得归途来引我返故乡石冢深处,骸骨栖所永眠伴苍茫
当我凝视哀骨时,五脏六腑骤然翻搅。
即便在昏暗中,也能看清它已断作两截——虽被勉强拼合,裂缝却如蜈蚣般狰狞盘踞。
古伦长老突然一声鼾响,我僵在原地,前爪悬在箱沿颤抖。
直到听见她翻身咂嘴的窸窣声,才敢将哽在喉头的气息缓缓吐出。
我俯身迟疑片刻,终于触碰了那截残骨。
滴答声骤然沉寂,我猛然被拽入水下。
河水灌进鼻腔,耳膜轰鸣着湍流的咆哮。
喉骨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我拼命挣扎却吸不进半口气。
这时,两只利爪扣住我的肩胛,幽灵般的嘶吼在耳畔炸响:
"休想安息——永世不得!"
我猛地缩回前爪。
刹那间寒冰般的钳制消散,怒涛声化作虚无,唯有那阴魂不散的滴答声再度响起。
真蠢,竟敢徒手触碰哀骨——可今夜本就是由无数愚蠢堆砌而成,多这一桩又何妨?
我屏息用绸布裹起断骨,将包袱塞进衣襟。
溜出车帐后,悄悄牵出坐骑鬣狗伊休,盗回鞍具。
当我们冲向沃杜恩沙漠时,商队已缩成地平线上的黑点。
滴答声仍在颅腔内回荡,怀中的哀骨不断撞击肋骨,如同某种不祥的示警。
无人真正相信哀骨,它不过是讲给幼狐听的荒唐传说,是大人们为维护长老权威而心照不宣延续的传统。
第一个向我讲述哀骨传说的,是里武长老。
那时我还是个毛团般的小家伙。
"最初的狐族,是受沙漠魔力感孕而生的。
"他总这样开场,围着篝火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