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锁好。
是连续两天阵雨之后的晴朗夜空,白云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大朵大朵地被风推着缓缓移动。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离开一座城,无论是故乡,还是杭州,是亲人还是苏岩。
她习惯性地贴着玻璃,突然痛恨此刻自己竟然还清醒着。
她决定次日请假,找搬家公司搬家,不愿拖泥带水。
在这出落脚之处的最后一夜,她彻夜清醒,一直在听初秋的风在窗外发出声响。
凉夏是在搬完家并且全部收十完毕之后才给晋浔打了电话告知,因此被晋浔狠狠责怪了一通,“怎么不找我帮忙,这么快就搬。
说也不说一声。
”
“找搬家公司很方便,不用再多你这一个苦力。
”
“总是这样。
”
凉夏便在电话里笑,笑的时候已经坐在飘窗的窗台上看到盛大而平静的日落。
刚刚搬去的几天里,凉夏每每下班总能在楼下看到同一个女孩,坐在橘黄的木质长椅上,偶尔看着小区门口,偶尔抬头看着公寓楼上的某个窗口,有时也盯着711门口店员自己悬挂的白色猫铃铛。
而后总要在街灯渐次亮起的时候,凉夏在阳台上,看到女孩拖着被路灯照射不时变换方位的影子踽踽离开。
于是有一天,凉夏在路过时终于冲她挥了挥手,“请问,你是想租房子么?”
女孩诧异地抬头看她,没有说话,反应过来之后笑着摇头,“我等人。
”
她是常樾,她在等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昭阳。
她离开,希望两个人能够冷静地想清楚,却没有想到昭阳不告而别。
这是第七天了,常樾想,至少她等过了,如果他终于不再出现,那么她亦不可能再这样等下去。
若他心存念想,也会再来找她。
又或者,就像她觉得他不了解她一样,她亦未尝真正去了解过他。
常樾的表现让凉夏觉得奇怪,在公司时候不禁问起晋浔,“我连着一周总是看见一个女孩在楼下徘徊犹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有点担心。
”
晋浔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出于担心,决定下班随同凉夏去看一看。
因而两个人都准点离开,天才刚刚暗下来,空气里有因为一夜雨水而异常干净明亮的味道。
“这么好的天气,真不应该在闷死人的格子间里度过一整天,应该去故宫。
”凉夏走在路上,深深呼吸,甚是贪婪。
畏寒,疲乏,嗜睡,却热爱这秋来的好天气。
“为什么天气好就是应该去故宫?”
“嗯……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去故宫。
”
“嗯。
”
可是入秋以后的天空,总是暗得很快,只是短短的一段公交,几步路程,三言两语,小区的街灯已经亮成了黑暗里的萤火。
常樾常常坐着的长椅是空的,银杏的叶子柔软地铺满了碎卵石铺就的小径。
凉夏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突然有些不适应还是放下心来,只是这空出来的角落,反叫人生出惆怅,她果真是在等人么,那么,她等到了吗。
晋浔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苍茫的夜色,“好了,警报解除。
如果过几天还看到她再找我吧。
”
“那么私家侦探,请留下您的名片吧。
”凉夏开起玩笑。
而让凉夏生疑的女孩,却真的从那天起,没有再出现过。
同样没有出现的,是让她觉得可以共同生活的室友。
虽然,她已经接到无数被她视为骚扰的电话。
很多时候对方只“喂”了一声,她便失去了解的兴趣。
让凉夏主动打出去的第一个电话,拨通于独居生活半个月之后。
在某个工作日的结束之前,她传了一张从高处拍下的落日地平线到网上,发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
信里说,“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在故乡下第一场雪之前给自己找个喜欢的安生之处,不然我就没有了冬眠的洞穴了。
哦,我是哈尔滨女孩,我的故乡十月份就会下起鹅毛大雪了,我曾经在初雪里摔断过尾巴。
好吧,是为椎骨,在公交车上遭遇哄堂大笑,可是我难过委屈得哇哇大哭。
我总是说着说着就跑题,我叫桐颜。
晚报记者,早出晚归,随时待命,有新闻理想,被现实阉割,专情双子座,没有男人。
当然我不介意你有男人。
”
她是唯一给她发了正式邮件留下自己联系方式的人,做法保守而礼貌,且,她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和有趣的行文。
她们在电话里约了见面,桐颜说,“27号吧,周末,还可以一起饕餮一下。
吃相是我最隐私的部分,但是我愿意暴露给你。
”说着电话里便有轻微笑声。
27号,凉夏的目光不自觉停在桌上的台历上,今天是21号,不自觉攥紧了搭在键盘上的左手。
这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再松开冰凉手指,她说,好,到时见。
放下电话,凉夏对着日历愣了许久,直到晋浔来拍她说还不走,她才反应迟钝般地点点头,“晋浔我明天请个假。
”
“事假?病假?”
“病假,我去做个胃镜,再查一下胆囊。
”
晋浔皱了皱眉头,“我陪你去吧。
”
凉夏摇了摇头,收十东西起身。
十月的末尾,已非常冷,早上十点,公交车很空,凉夏的双手夹在膝间,坐在横排的位置上,抬起头,摇摇晃晃间好像看到对面以同样姿势端坐的年少的自己,从起点坐到终点。
她生怕碰撞到身边路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她们似乎都被同一种气息笼罩着,躲着躲着连脚步都踉跄跌撞起来。
在这里,她才知晓,原来每天,都有这么多新鲜的生命将要诞生或者夭折。
在这个门里门外,是隔绝悲喜的加减法。
医生说,要么。
面无表情,亦无声调,习以为常。
她没有回答,握着病历本,愣了片刻,转身离开。
好像一团雾气在心里不断地蔓延,不知道如何吹散,慢慢将自己吞没进去。
凉夏是走回家去的。
长长的路,她一步一步走,手塞进兜里,无声无息。
这一个多月来的不适,畏寒,嗜睡种种都得到了解答,可是谁来给她一个解答。
如果是在故乡,梧桐叶子会落满了人行道,走上去会有碎裂声,生命便开始往复。
可是这里的落叶都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你知道的,北方的秋天,阳光多么好,凉夏走着走着只觉得冷得发起抖来。
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凉意,浇透了整个身体,凉夏慢慢在路边蹲下来。
4、
十月二十一号,凉夏用铅笔在日历上圈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没有开始供暖,光着脚走来走去已经不太合适。
她拉开冰箱看了一会儿,拎出一瓶CHETEAUMARGAUX,是晋浔参加酒会拿来给她的,因为不爱葡萄酒,所以一直只是放在冰箱里,反倒是啤酒续了一次又一次。
没有高脚杯,就用平时喝水用的透明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汩汩的深透红色液体涌出来,发酵后的香味,粉饰了夜晚的美好。
凉夏拿着杯子坐到宽阔窗台上,稍稍推开窗子,呼啸的风迅疾地灌了进来,窗帘刷刷飞动起来,灯火容易让人堕落,迎面的风究竟属于一座古都还是一个昭然若新的城市。
干枯的运河,相隔的古道,若在古时候,千里的距离,她或许要策马跋涉数月甚或数年之久。
速度让逃离变得容易,因而胆怯与退缩才日益泛滥。
凉夏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拨通苏岩的电话,她并没有准备问候他,也没有准备对他说什么,可是,酒精会燃烧,烧空大脑,放任动作。
等待的过程里,她有一刻希望永远也不要打通,想起淡淡地告诉她自己是在等人的女孩,是否也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要出现。
电话接通,传来沉着女声,“你好,苏岩正在打保龄,如果是公事的话我让他回给你。
”
这个声音在凉夏的鼓膜里震动来回,她差一点冲口而出,说,“澹苒,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
时光改变容颜,声音的记忆反尤为清晰。
曾经在广播台里日日反复的柔软腔调,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她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