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圆心中间坐在板凳上,满脸都是血的,我的父亲。
我看着我妈用一把小小的镊子,从他的头发里,皮肤里不断地夹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玻璃,鲜红色的碎玻璃,浸在我父亲的鲜血里的碎玻璃。
有人来拖我,他们七嘴八舌地跟我讲:&ldquo你爸爸出了车祸,不是很严重,你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rdquo
他们的力气真大啊,我感觉到自己的手都要被他们拽断了。
我应该哭的不是吗,可是我只觉得害怕。
怕得连哭都忘了&hellip&hellip
那堆鲜红的碎玻璃片,直到这么多年后,还牢牢地扎在我的心脏里,一块都不少。
没错,我长大了,四肢健全,体格完好,我现在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成年人,可是当在洗手间里面对着验孕棒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hellip&hellip
那个喧闹的夜晚,那种完全超过我所能承受的沉重,一下子,又重重地压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依然无力去对抗,或者改变什么。
那些玻璃片带来的细碎锋利的痛,割裂了岁月,又回到了眼前。
直到乔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ldquo什么时候告诉简晨烨?&rdquo
&ldquo不,不告诉他!&rdquo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惊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萌生的念头,竟这样坚决,好像从模模糊糊预感到这件事的时候,它就已经落地生根了。
乔楚吃惊地看着我,很快,她像是完全能够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ldquo那你的意思是,不要这个孩子?&rdquo
&hellip&hellip
像一场明知道一定会降临的狂风暴雨,但在这个问题真正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之前,我一直很平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平静。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乔楚?变数充斥着我的生活,就连我和简晨烨之间的感情也变得岌岌可危,唯一能够确认的事情就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他没有给我一丁点儿喜悦,他带来的是更大的惶恐和焦虑&hellip&hellip这些话顶在我的胸腔里面,几乎就要顶破肌肉和皮肤,可是我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乔楚看着我,她的眼睛那么湿润那么亮,像世界上最小的海洋。
她轻轻地抱住我,耳语般安慰着我:&ldquo没关系,别怕,没关系。
&rdquo
我僵硬的肩膀渐渐垮了,眼睛发酸,膝盖发软,手脚冰凉,我飘浮在空中俯瞰着自己,往日里紧贴着身体的那层铠甲马上就将支离破碎,撑不下去了,一分钟都撑不下去了。
奇怪的是,到这一刻,我突然平静了,像是绝症患者终于拿到了那张确诊的通知单,我彻底地平静了。
&ldquo你会陪着我的,对吧?&rdquo我问乔楚,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
&ldquo我会的。
&rdquo她抱住我,像抱着一具刚从冰水里打捞起来的尸体。
回到家里,简晨烨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用浴巾在擦头:&ldquo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rdquo
我没有跟他闲话家常的耐心,脸都懒得洗直接往床上一倒。
&ldquo你怎么了?&rdquo他跟了进来,&ldquo跟你说话也不搭理。
&rdquo
&ldquo那你又是去哪儿了?&rdquo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ldquo我去闵朗那儿了。
&rdquo
我心里一动:&ldquo怎么突然去他那儿了,你最近不是也挺忙的吗?&rdquo
&ldquo下午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想找我聊聊,我就过去了一趟,没想到会弄得这么晚。
&rdquo
我没接着问,但我知道简晨烨还有话要说。
果然,他停顿了一下之后,我听到了那个名字。
&ldquo徐晚来月底回国。
&rdquo
有一万个惊叹号砸在我的心里,这个夜晚比冬至那晚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