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她在巴黎忍饥挨饿。
”弗朗索瓦丝饶有兴趣地看着格扎维埃尔沉思的脸。
所有与弗朗索瓦丝稍亲近的人,格扎维埃尔都憎恨,她在皮埃尔面前畏畏缩缩,其中也搀有仇恨。
泰代斯科已在台上踱着方步。
在肃静中,他开始念白。
他似乎已经找回原来的感觉。
“还是不行。
”弗朗索瓦丝焦急不安地想。
三天以后,在剧场中是同样的夜晚,在舞台上是同样的灯光。
同样的台词穿过空间,但是,那时遇到的不是肃穆宁静的气氛,而是一片嘈杂之声:座位噼啪作响,节目单在漫不经心的手中发出瑟瑟声,老年人咳嗽不止。
纤弱的台词必须穿过一道道厚重、浓密的屏障,开出一条道路通向感觉麻木的、难以驾驭的观众。
所有这些热衷于美味佳肴、优美的身材、华丽的服饰、家务琐事的人以及那些对一切都厌倦的评论家和心怀敌意的朋友,要想使他们关心布鲁图的困境,那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必须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抓住他们,泰代斯科慢条斯理、平淡乏味的表演不足以达此目的。
皮埃尔低下了头,弗朗索瓦丝后悔没有回到他身边坐下。
他在想什么?他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实践他的美学原则,投入了巨大精力,他亲自培养所有演员,弗朗索瓦丝根据他的指示改编剧本,制景师本人也服从他的命令。
假如他成功,他的戏剧观和艺术观将最终得到公认。
弗朗索瓦丝捏紧的双手开始出汗。
“可我们曾不辞辛劳、不惜钱财地干。
”她痛心地想,“要是失败,我们将大伤元气,一蹶不振。
”
“等一等。
”皮埃尔突然说,并登上了舞台。
泰代斯科停住了。
“你演得很好,”皮埃尔说,“完全对,只是,你看,你表演的是台词,没有充分体现出特定的情景,我要你保持原有的分寸,但是在另一种气氛的背景上。
”
皮埃尔背靠墙,垂下头。
弗朗索瓦丝松了口气。
皮埃尔不很擅长与演员说话,但又必须使他们理解他的用意。
为此他感到为难。
但是当他示范一个角色时,却非同凡响。
“他必须去死……而我个人与他无冤无仇,但公众利益……”
弗朗索瓦丝惊异地注视着这位永不枯竭的奇才。
皮埃尔不具有剧中角色的外表,他身材短壮,相貌不俊俏,然而当他抬起头,转过疲惫不堪的脸仰望天空时,全然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布鲁图。
热尔贝凑到弗朗索瓦丝跟前:他在她没有留神时已在她后面就座。
“他情绪越坏越了不起,”他说,“这会儿他正气得发疯。
”
“事出有因。
”弗朗索瓦丝说,“您认为泰代斯科最终能演好他的角色吗?”
“他能做好,”热尔贝说,“关键是开头,后面就好办了。
”
“你看,”皮埃尔说,“必须给我说出这种语调来,那时候,你愿演得多克制都行,我将能感受到这种感情,如果感情表达不出来,一切都完蛋。
”
泰代斯科背靠墙,垂下头。
“除了让他去死别无他法,至于我,我与他无冤无仇,但我应该考虑公众利益。
”
弗朗索瓦丝向热尔贝投以胜利的微笑,这似乎十分简单,然而她知道没有比使一个演员发出这种意外的光彩更困难的了。
她望了望皮埃尔的脊背,看他工作,她永不厌倦,在她为之庆幸的所有好运中,她把能与他合作共事放在首位。
他们同甘共苦,同心协力,这比拥抱更可靠地把他俩连结在一起。
这些令人精疲力竭的排练,没有一刻不是爱情的表现。
密谋者这一场顺利地过去了,弗朗索瓦丝站起身。
“我去向伊丽莎白打个招呼,”她对热尔贝说,“如果需要我,到我办公室找我,我没有勇气留下来,因为皮埃尔还没了结波尔蒂亚的问题。
”她沉吟不决:撇下格扎维埃尔不太友好,但她好久没有见到伊丽莎白了,这会得罪她的。
“热尔贝,我把我的朋友格扎维埃尔托付给您,”她说,“换景的时候,您要把舞台布景滑槽指给她看;她不知道剧场是什么样子。
”
格扎维埃尔缄默不语,从排练开始以来,她都带着责备的眼神。
弗朗索瓦丝把手搭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
“来抽支烟吧。
”她说。
“很乐意,禁止抽烟太苛刻了,我要向皮埃尔提一提这事。
”
伊丽莎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弗朗索瓦丝在门口止住步;几天前大厅已油漆一新,淡黄色为大厅增添质朴、好客的气氛,空气中仍飘着一股淡淡的油漆香味。
“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离开这个老剧院。
”她们上楼梯时弗朗索瓦丝说。
“是不是还剩有什么饮料可喝?”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说。
她打开一个柜子,半柜子都装着书,她看了看最高一层板上排列的酒瓶。
“正好还剩一点儿威士忌。
您想喝吗?”
“再好不过了。
”伊丽莎白说。
弗朗索瓦丝递给她一杯酒,她此时满心欢喜,因此对伊丽莎白充满友爱。
她又体会到了学生时代的同窗情谊和轻松心情,那是在她们俩上完一堂有趣而困难的课以后手挽手在中学的院子里散步时的情景。
伊丽莎白点了一支烟,跷起二郎腿。
“泰代斯科怎么了?吉米奥说他大概在吸毒,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弗朗索瓦丝惬意地喝了一大口酒。
“她不漂亮,那个小格扎维埃尔。
”伊丽莎白说,“你准备怎么安排她?她和她家里谈妥了吗?”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弗朗索瓦丝说,“不知哪天他叔叔很可能会来这里大闹一场。
”
“当心点儿,”伊丽莎白郑重其事地说,“你会有麻烦的。
”
“当心什么?”弗朗索瓦丝说。
“你给她找了一个职业?”
“没有。
她首先应该适应环境。
”
“她擅长什么?”
“我不认为她以后能做很多工作。
”
“对这件事皮埃尔怎么看?”
“他们俩还没怎么见面,他对她很同情。
”
对于这样刨根问底,她开始恼火了:伊丽莎白简直把她置于被告地位。
她打断了话题。
“还是告诉我你生活中有什么新鲜事。
”她说。
伊丽莎白轻轻一笑。
“吉米奥?星期二排练时他来和我聊天。
你不觉得他很漂亮吗?”
“很漂亮。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聘用他的。
我根本不了解他,他很有趣吗?”
“他很会做爱。
”伊丽莎白口气冷漠地说。
“你没浪费时间。
”弗朗索瓦丝有些困惑地说。
一旦有人使伊丽莎白感兴趣,她就提出和他睡觉,但实际上,两年来她只钟情于克洛德。
“你了解我的原则,”伊丽莎白快活地说,“我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女人,我是一个摆布他人的女人。
第一天晚上,我就向他提出和我过夜,他大吃一惊。
”
“克洛德知道吗?”弗朗索瓦丝问道。
伊丽莎白以果断的动作弹掉烟灰,每当她感到难堪时,她的动作和嗓音就会变得生硬和坚定。
“还不知道,”她说,“我在等待有利时机。
”她迟疑了一下说:“这很复杂。
”
“是与克洛德的关系吗?你好久没和我谈起他了。
”
“他没变,”伊丽莎白说,嘴角往下撇了撇,“只是我变了。
”
“上个月做的一番解释没有任何作用?”
“他总是向我重复同一个意思:是我得到了更多的爱。
我对这老一套都听腻了,我差一点回答他:谢谢,这对我太优惠了,我少得到点儿爱就心满意足了。
”
“你大概还是太好说话了。
”弗朗索瓦丝说。
“是,我看是这样。
”伊丽莎白凝视着远方,一种令人不快的想法掠过心头。
“他以为可以让我一切都忍了,”她说,“他会吃惊的。
”
弗朗索瓦丝稍加注意地打量她:此刻,她不是故作姿态。
“你想和他断吗?”弗朗索瓦丝问道。
伊丽莎白脸上阴云渐消,代之以理智的神态。
“克洛德太讨人喜欢,我永远不可能把他排除在我的生活之外。
”她说,“我要做的是少依恋于他。
”
她眯缝起眼睛,像同弗朗索瓦丝达成某种默契似的朝她笑了笑,这在她俩之间是很罕见的。
“对那类任人宰割的妇女我们曾大加嘲笑,我毕竟不是让人当作牺牲品的血肉之躯。
”
弗朗索瓦丝报以一笑,她本来愿意给她以忠告,但这很困难,伊丽莎白本不该爱克洛德的。
“内心的决裂维持不了多久,”她说,“我想你是否应该断然地迫使他做出选择。
”
“还不到时间,”伊丽莎白激动地说,“不,我认为当我从内心重新获得了独立,我就向前迈了一大步。
为此,首要的条件是我要做到视克洛德为普通男人,而非情人。
”
“你不再和他睡觉了?”
“我不知道,肯定无疑的是我将和别的男人睡觉。
”
她稍带挑衅的语气补充道:
“这很可笑,性的忠贞导致真正受奴役。
我不理解你竟能接受。
”
“我向你保证,我不觉得自己是奴隶。
”弗朗索瓦丝说。
伊丽莎白情不自禁地吐露了真心话,但她经常如此,随即,她就变得好斗起来。
“这很怪,”伊丽莎白慢悠悠地说,她似乎又惊讶又真诚地在循着某种思路走,“我永远想象不出按你二十岁时的情况,你会是唯一一个男人的妻子。
尤其离奇的是,皮埃尔那方面有种种风流韵事。
”
“你曾对我谈起过这个,可我终究不需要自我克制。
”弗朗索瓦丝说。
“算了吧!别对我说你从来没有发生过渴望得到某一个男人的事。
”伊丽莎白说,“你就像所有那些否认自己抱有成见的人一样:他们硬说自己是出于个人爱好而服从于这类成见的,但这是吹牛。
”
“纯粹的肉欲,我不感兴趣。
”弗朗索瓦丝说,“再说,这种纯粹的肉欲难道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没有?这很舒服。
”伊丽莎白轻轻冷笑了一声。
弗朗索瓦丝站起来。
“我觉得可以下楼了,现在该换景了。
”
“你知道,这个小吉米奥确实有魅力。
”伊丽莎白走出房间时说,“他配得上比群众角色更好的角色。
对你们来说,他将可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新成员,我应该同皮埃尔谈谈。
”
“和他谈吧。
”弗朗索瓦丝说完向伊丽莎白匆匆一笑。
“一会儿见。
”
幕布尚未拉开,舞台上有人用锤子在敲打,地板在沉重的脚步下震颤。
弗朗索瓦丝走近正在与伊内斯交谈的格扎维埃尔。
伊内斯脸涨得通红,并站起身。
“请别离开。
”弗朗索瓦丝说。
“我走了,”伊内斯说,她向格扎维埃尔伸出手,“我什么时候再见你?”
格扎维埃尔做了个不明确的动作。
“我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吧。
”
“明天,两次排练之间,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伊内斯直挺挺地站在格扎维埃尔面前,一副可怜相。
弗朗索瓦丝常常自忖,搞戏剧的念头怎么可能萌生于这个诺曼底人的大脑袋中,四年来她像一头黄牛那样勤奋工作,却没有一丝一毫进步。
皮埃尔出于怜悯曾安排她说过一句台词。
“明天……”格扎维埃尔说,“我还是愿意给你打电话。
”
“您知道,一定会很顺利,”弗朗索瓦丝以鼓励的口气说,“当您不激动时,您的台词念得很好。
”
伊内斯勉强笑笑便离开了。
“您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弗朗索瓦丝问道。
“从来没有,”格扎维埃尔忿忿地说,“总不能因为我在她家投宿三次,我非得一辈子都必须见她。
”
弗朗索瓦丝向四周扫视了一下:热尔贝早已离开了。
“热尔贝没有把您带到后台去?”
“他向我提出来了。
”格扎维埃尔说。
“您不感兴趣?”
“他的样子那样尴尬,”格扎维埃尔说,“这让人难以忍受。
”她看了看弗朗索瓦丝,明显地流露出对她的怨恨。
“我讨厌和别人接触。
”她粗暴地说。
弗朗索瓦丝自感做了错事,她把格扎维埃尔托付给热尔贝的确欠考虑,但格扎维埃尔的语气使她惊愕,难道热尔贝真的粗鲁地对待了格扎维埃尔?然而他通常不这样。
“她把一切都看得太严重。
”她不快地想。
她最终下定决心不让格扎维埃尔幼稚的忧郁症搅乱自己的生活。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