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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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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

    从钱包里取出卡的时候,梅泽梨花的事一闪掠过脑海。

     本来没打算买啊。

    亚纪到底想起了自己的本意。

    正想着“这下可糟了”时,店员已经拿着亚纪的卡去结账了。

     今年4月,梅泽梨花在供职银行盗用公款的事曝光,现在正被通缉。

    亚纪认识她。

    虽然这几年彼此都没联系,但亚纪认为,她是自己同工作无关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因此,亚纪对这起案件深感震惊,她实在无法相信是梨花干的。

    直到现在也难以置信。

    亚纪有时会想,是不是别人干的,然后栽赃陷害梨花呢? 最近亚纪常想起梨花。

    而且一定是当她买什么东西,在付款阶段掠过脑海。

    如果自己继续像这样随心所欲地购物,哗啦哗啦地花钱,有一天会不会也伸手挪用公司的钱呢,亚纪这样想着。

    然后又慌忙抹去这个想法。

    我既没有购物癖,经济观念也不反常。

    我只是随心所欲地花自己挣的钱而已。

    虽然有少量欠债,但从来没拖欠过还款。

    公司的钱和自己的钱,还是能分清的。

     想到这里,亚纪隐约感到有些自我厌恶。

    因为,她在下意识里认为,犯下那起案件的人,果然就是梨花。

     店员端着卡和消费明细的托盘回来了。

    签上自己的名字,正要接过递来的袋子,亚纪想起接下来还要和人谈公事。

    届时又不能拎着名牌的袋子。

    于是亚纪告诉店员把东西寄到家里,一边匆忙确认时间,一边在配送单上写下自己的住址。

     亚纪跑去约好的咖啡店。

    暮色终于降临,霓虹灯的色彩变得鲜明起来。

    亚纪到达地下通道直通的咖啡店时,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两分钟。

    在店内环视一周,发现约好的人在里面的座位上,面前摆着冰咖啡,摊着一本文库本。

    亚纪坐到那个人的对面。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亚纪低头致歉。

     “没关系,读了会儿书。

    ” 亚纪点了咖啡,从包里取出资料放到桌上。

    “吃饭前,先把工作谈完吧。

    ”向对方知会后就谈起了具体的事。

     亚纪在一家主要出版料理书的出版社工作。

    两年前,该社创刊了以年轻主妇为目标读者的杂志,她作为编辑人员参与其中。

    杂志以室内装饰、小旅行、电影和美容等专题报道为主,对一家没出版过料理相关内容以外杂志的公司来说,这是头一次尝试,不过目前大致颇受好评。

     会面对象是颇受女性欢迎的专栏作家前田曜子,亚纪曾与其共事多次,所以状态放松。

    同专栏中表现出来的毒舌辛辣相反,曜子是位落落大方的三十二岁女性。

    把工作大致解释完后,曜子笑着说:“中条小姐,我肚子饿了。

    ” “那快走吧,我已经预约了一家韩式烤肉。

    要稍微走点路,不要紧吧?总编也说要和我们在那里会合。

    ”亚纪手拿账单站起身。

     “听说,那家银行的盗用公款嫌疑人,现在正在逃的那个,是你朋友啊。

    ” 两人正走在歌舞伎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曜子提起了这事。

    亚纪“咦?”地反问了句。

     “我是听岩田先生说的。

    好可怕啊。

    ” 曜子闲闲地说道。

    亚纪的脑海中浮现出总编岩田的脸,心里暗想,那个大嘴巴。

     梨花的名字和照片第一次出现在报纸上时,因为太震惊了,所以亚纪对一起加班的岩田坦承“她是我以前就认识的朋友”。

     “果真是挥金如土的人吗?”曜子问。

     “能说挥金如土吗……” 亚纪含糊其词,结果曜子又说:“因为我看杂志上说,她是位超爱名牌的太太,去便利店也穿着吉尔·桑达的衣服。

    ” 亚纪心里一惊。

    因为自己本身也是,即便去步行两分钟的便利店也要特地换身衣服。

     “她感觉上不是那种爱慕名牌的女人啊。

    是不是杂志啊八卦新闻啊,都故意夸大其词啊。

    ” “这么说来也是。

    有的没的都写,这就是工作。

    我也是。

    ”曜子笑了,“不过,太可怕了。

    电视上说是位美女太太,可看照片不觉得有那么漂亮啊,她本人怎样?是美女吗?” “本人很漂亮啊。

    ”亚纪回忆着梨花回答道,“但是,该说她平实呢,还是正派呢,反正就是那种类型的,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漂亮吧。

    ” “咦,那就是媒体故意用上奇怪的照片啦。

    照片看起来打扮得很华丽呢。

    所以她其实正相反,是个贤淑的妻子?” 亚纪词穷。

    梨花很正派。

    但是正派和贤淑等同吗?而且这几年,她们真的没有任何联络。

     “贤淑这种词,难得你这么年轻也知道啊。

    ” 亚纪敷衍地笑笑。

    曜子没笑,继续提问:“最近都没有联络吗?” “大约有五年彼此不联系了。

    所以我知道这事也很吃惊。

    ” “说到五年前,犯人那会儿正在作案呢是吧,那时候,你觉得她有什么异样吗?” 曜子变成一副采访的口吻,亚纪对此隐约感觉不快,不过笑着说:“正在作案?” “你觉得她那时花钱很大手大脚吗?”曜子追问不舍,亚纪无奈答道:“没有,很正常啊。

    正常得几乎让人扫兴。

    啊,绿灯了,过去吧。

    ”亚纪敷衍般快步跑出。

     沿职安大道往里走有一家韩国料理店,总编岩田已经到了。

    店内人满为患,窗户和门都四敞大开,喧嚣嘈杂。

    他们用啤酒干了杯,看着店员把肉铺在先前拿来的铁板上。

    岩田和曜子聊着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对美食话题的谈性正浓,亚纪松了口气。

    曜子暂时不会谈起梨花了。

     正当亚纪把烤好的猪肉和葱夹在生菜里,浇上大酱调的酱汁大快朵颐时,曜子竟又一次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刚才,那个犯人的事,我问了中条小姐呢。

    ” “啊,那事太可怕了啊。

    通缉犯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岩田附和着,“她本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果真是男女关系很混乱的那种?”他把包着肉的生菜塞进嘴里,问亚纪。

     “就说她很普通啊,反正不是挥金如土的那种。

    啊,前田小姐,要不要再来杯啤酒?好像也有别的酒呢。

    ” 翻开亚纪递过来的菜单,曜子说:“这种普通类型最可怕呀。

    我们不是老听到人们说什么‘平时都会规规矩矩打招呼的人,想不到会犯事’。

    那个,要不要来个米酒呢?” “那我也要。

    ”岩田说。

     亚纪喊来店员,要了米酒和三个杯子。

    不久,盛在壶中的米酒端了上来,亚纪用类似于调羹的勺子舀出来,在二人面前放好杯子。

     “你们什么关系来着?大学同届?”岩田问亚纪。

     “同龄,但不是一届。

    算是一所学校的吧,不过她念的是短大,我是四年制的,而且,我们也不是在学校认识的。

    ”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亚纪不想说出实情,却想不出其他更巧妙的回答。

    二人注视着亚纪。

    迫于无奈,亚纪只得说道:“是在烹饪班。

    ” “啊?烹饪?你还去上过那种课啊。

    说来,中条你离过婚是吧?” 岩田突然没头没脑一问。

     “啊?中条小姐,你结过婚?” 曜子也瞪大眼睛,身体探到餐桌上。

     “我是二次就业呢。

    大学毕业后就职于编辑工作室,结婚后我也继续工作来着,不过身体不好辞了职,有段时间是当全职主妇,所以呢,去上过烹饪班。

    婚姻很快就不行了,我又出来找工作,把我捡回去的就是现在这家公司。

    ” 亚纪自我调侃着,冲着曜子流利地解释道。

    他们要是对自己的事——婚姻生活和离婚的原委——再追问下去的话该如何搪塞呢,亚纪迅速思考起来。

     “那么那个犯人,真是个正经人啊。

    还去上过烹饪班。

    杂志说她崇尚名牌啦,一定是把钱花在男人身上啦,净写这种不经大脑的故事,其实她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也许只是一时短路了而已。

    ” 曜子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一时短路了,你没用错词吗?” “没关系啊,意思明白吧?特别认真的人会突然让人大跌眼镜是吧?她也许是这种情况吧。

    ” 亚纪一言不发,小口啜饮米酒,偷瞄着对面的曜子和身边的岩田。

     这两个人说不定上过床了? 再怎么说有了醉意,但曜子对岩田的说话方式,岩田对待曜子的态度,都令人感到莫名地亲昵。

    但与此同时,亚纪发觉自己最近想什么事都要扯上男女关系,对自己生出一丝隐约的厌恶。

     曜子摊开菜单,又点了蔬菜饼和炒杂菜,岩田又要了一壶米酒。

    曜子和岩田的话题,从梨花换到了最近的少年犯罪,热火朝天地聊着。

    亚纪偷瞄着他们,总觉这两个人亲密得超乎寻常,但也因为他们对自己对梨花都已意兴阑珊,暂且松了口气。

     “去续摊喽!” 岩田把账单递给亚纪,站起身。

    亚纪前去结账,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日语不熟练的店员开好发票。

    亚纪终于接过发票和零钱,出了店门。

    在霓虹灯亮晃晃地闪烁着的步道上,曜子依偎在岩田身旁。

    觉察出亚纪走近,曜子迅速离开了岩田。

     “谢谢请客!”她冲着亚纪露出笑脸。

     三人转移到附近的酒吧喝酒,散伙时已将近半夜一点了。

     “我们一个方向,我送她。

    ”岩田说,和曜子一同坐上出租车走了。

     那两个人肯定上过床了。

    站在深夜的马路上,亚纪晕乎乎地思考着。

    岩田已经结婚了,所以这之后两个人会去曜子的住处吗?还是去哪儿的酒店呢? 想到这里,亚纪发现涌现在自己内心的,不是自我厌恶也不是厌恶他们,而是接近于羡慕的情感,她吃了一惊。

    并非感觉岩田多有魅力,但是竟然羡慕这之后也许会和岩田上床的曜子,这太不正常了。

    亚纪慌忙抹去这念头。

    或者,自己羡慕的并非曜子,而是两个人之间潮湿的空气? 路上有数辆出租车经过,却没有一辆空车。

    回到家得快两点了吧。

    一想到回家还要卸妆、洗澡,就浑身无力。

    不,仅仅想到打开空无一人的黑漆漆的屋子的房门,所有力气就都没了。

     终于来了空车,亚纪抬起手。

    坐上停下的出租车,亚纪把地址告知司机。

    本想小睡一会儿,闭起双眼,司机却拉着她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聊最近的经济,聊施工,聊生病。

    亚纪不禁笑着附和。

     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却很充实,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裁度购买,并不后悔离婚,独生女虽然和前夫及其父母一起生活,两人却相处甚好,现在不找男朋友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再过几个月,亚纪就要四十一岁了,但她对此并不特别焦虑。

    只是,自从一年半前同男友分手后,亚纪有时会陷入过分的消沉。

    不经常,一个月一次或者两次。

    无论是回到住处还是去单位,都让她感觉颓废,感觉今后就算活着也不会有一件好事。

    原本对离婚毫不后悔,那时却会觉得是惨败,开始幽幽地自责。

    如此一来,就会完全打不起精神,还曾在电车里或者单位的办公桌前,毫无征兆地流下眼泪。

    有一次,在谈合作的客人面前流泪,让对方错愕不已。

    亚纪有种预感,今天也会那样。

    她自身的经验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一旦陷入消沉,就很难从里面走出来。

    因为是无缘无故的消沉,所以也找不到方法摆脱。

     必须想办法让情绪兴奋起来。

    亚纪一边附和着喋喋不休的司机,一边拼命寻找着能够重振心情的事情。

     说来不是买鞋了吗,亚纪想起来。

    那双凉鞋明天就会装在快递箱中送到家里。

    亚纪心里痛快了些。

    她在心里描绘着穿上新凉鞋的自己,描绘着该搭配的衣服。

    要不要买件无袖的黑衬衫呢?还想买条白色或者黑色的到脚踝的九分裤。

    明天过了七点工作就能结束吧,到时顺便去趟商场再回家吧。

    买一两件夏天的衣服,再去地下买葡萄酒和小菜。

    亚纪渐渐地兴奋起来。

    她松了口气。

    心想自己还不要紧。

     在昏暗的出租车后座上,亚纪蓦地又一次想起了梨花。

    梨花到底把巨款花在哪儿了呢?她买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还是想要买什么,想要获得什么呢?在梨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以来,她都看到了什么?现在,梨花人在何处?在想些什么?疑问如同碳酸饮料的气泡般,接连不断地涌出来。

    当然,亚纪无从揣测那些问题的答案,仅仅被不停涌现的疑问包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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