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那里还说这话,就是方才有人来作伐,母亲唤孩儿商议,孩儿总因这件事不是此时说的,因此未曾告诉母亲。
既然母亲急欲定夺孩儿姻事时,孩儿意思,要再往黄州探听消息,倘或那边不谐,便再议婚,母亲道是何如?”
庄夫人道:“也罢,既是如此,我也正要遣人望你外祖母,你可即日就与我黄州去,却等你外婆定夺姻事。
”
曾学深见说大喜,即便把行装收拾起来,却又踌躇道:“没有那五十两头,空手如何做得成事。
”便对他母亲道:“母亲,万一那边成得来,外祖母要就那边缠了红,也未可知。
带得些银两才好。
”庄夫人道:“拿多少去呢?”曾学深道:“孩儿意思,带一百两在身边,可以省得些,原拿了回来的。
”
庄夫人便去取了银子,递与曾学深道:“银子自拿去,倘成功得来,对你外祖母说,可以等到除了服,缠红为妙。
”曾学深道:“孩儿晓得。
”
接了银子,便又叫阿庆跟着,雇只船,来到黄州。
心中想道:我若先到外祖母处,却有许多不便。
不如先去会了翠云,见机行事的好。
便把银子揣在怀里,叮嘱阿庆:“且在船中等候,我上岸去走走,才回来带了你庄家去。
”阿庆答应了“晓得”。
那曾学深独自一个来到观音庵前。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沿池的杨柳,都已枯黄,一阵风来,那些叶儿渐渐霎霎乱卷,池里水也褪得见底,庵门却开着。
曾学深步入去,但见满庭荒草,有二尺多长,来到殿上,不见半个人影,也没有桌儿凳儿;佛台上灰尘,积有三寸。
心中想道:“好作怪,我半年不到此,怎就这般光景?”便又寻到翠云住的地方来。
却见他做房的那间门都没有了,走进去时,扑面的都是那蜘蛛丝。
曾学深此时好不心酸,却不知道是甚来由。
要寻个人问问,直寻到厨房下,见一七十多岁的佛婆擦着昏花眼儿,在那里缝他这领破棉袄。
曾学深忙问道:“佛婆,为何你庵里弄得这个样子,众位姑姑何处去了?”佛婆道:“相公尊姓?”曾学深道:“小生姓曾,是来寻陈姑姑的。
他如今在那里?”
佛婆去掇条板凳来道:“相公坐了,待老身告诉你听。
先前我庵里有五位师父,今年五月内,老师父去世了,那四位都是他徒弟。
一位姓白的,和一位姓梁的,都还俗嫁人去了。
”
曾学深接口问道:“那陈姑呢?”佛婆道:“他却有志气,见老师父死了,白、梁两个又还了俗,便和个盛师父,与他一般冰清玉洁的,商量道:‘我两个这里住不得了,不如另寻个地方修行去罢。
’”
曾学深道:“他却往何处修行呢?”
佛婆道:“闻得他在城北,不知什么庵观里。
那姓盛的,却全没有下落。
他们都去了,只剩老身一人在此。
这庵里并没田产,常住里东西又被白、梁两个拿完的了,老身又是七十开外的人,看管不来,因此弄得这样荒凉。
”
曾学深听了,想道:“他既晓得在城北,却又不知道在什么庵观里,这怎么处?”便又问道:“佛婆,你不晓得陈姑在城北什么庵观里,可另有晓得的人么?”
佛婆道:“老身也不过是他临去的时节听得自言自语,说是往城北,却不晓得可另有人知道他的。
”
曾学深见说,别了佛婆,走出山门,来到停船的地方,叫阿庆搬起行李,寻个饭店歇下。
对阿庆道:“你看守着行李,我不能够就到庄家,另有事情去办了来。
”
走出店门,竟往城北,逢着庵观,便行打听。
一连数日,并无一丝影响。
曾学深忍不住眼泪纷纷,心中想道:他既和我订了终身,怎么不留个口信在佛婆处,好令我知他下落。
莫不是有些翻悔了?却又想道:我前日听他言语,是个有主意人,那有对天立誓过了,却又变卦的理?心中疑惑不决。
没奈何,回到饭店里,叫阿庆挑了行李,往庄家去。
于氏老夫人和庄德音见他到来,殷勤相待,这也不表。
在庄家耽搁了十来天,放心不下,每日出门去访问,却终没有音耗。
只得告别了回武昌。
有幸而来,没幸而去。
说不尽万种凄凉。
到了家中,庄夫人问起姻事,曾学深扯谎道:“母舅说陈翁有事往岳州去了,急切未能就归,等他回来,不论成否,遣人来知会的。
”庄夫人听说,也便无话。
一歇半载,不觉早又春末夏初,是去年会翠云的时候。
庄夫人不见黄州信来,对儿子道:“你说母舅自遣人来通知,如何至今杳然?我也多年不去望你外祖母了,思量亲自走遭,你可在家用心照看门户。
”
曾学深这半年,犹如小孩子不见了乳母,苦不可言,正发想再往黄州探访,却听见母亲说自己要去,留他在家,老大着忙,道:“母亲这些小事,何必自往,不如仍令孩儿去吧。
”
庄夫人道:“对你说的,我久不见了母亲,因此要去不专为你姻事。
”曾学深道:“既然母亲要去,孩儿自该陪侍前往。
”庄夫人道:“你也去了,这家无人,怎教我放心得下。
你只依我在家的是。
”曾学深是孝顺的,见母亲说不放心,只得歇了。
当下,庄夫人带了几个丫头、仆妇,又有老家人胡赞跟了,来到黄州,拜见了于氏老夫人。
母女有好几年不见面,真个有割不断的许多说话。
到了次日,庄夫人却才问老夫人道:“去年外孙回家,说外祖母要替他联姻陈宅;缘何至今并无回音?可是陈家不肯么?”
于氏老夫人听了茫然,摇着头道:“并未这事。
我这里也没有门第好好的什么陈家,这话好奇,却是那里来的。
”
庄夫人见说,气忿忿道:“是了,家中有人来与他作伐,我心中已是的了,这畜生偏不愿,却把那话来哄我。
还不知他是什么心哩,好不可恨。
”
于氏老夫人劝道:“你且不要动气,或者做母舅的,果有这话,也未可知。
且等他回家,便知分晓。
”
原来,那时庄德音有事,到九江去了,未得回来。
庄夫人暂息了怒。
却说黄州地面有座山,唤做莲花山,山上有所观音庵,也是女庵,那菩萨极灵。
庄夫人有曾学深在身上时,许下愿心,倘得生男,亲自上山酬愿,行许多善事。
后来生下曾学深,几次要去了愿,却因黄州府城到那里,还有两日之程,路远了些;又兼庄夫人不能常来黄州,因此磋跎下了。
这番在母家,想道:如今孩儿已经长成,这愿心如何再迟!便拣个日子,于氏老夫人分付,合家都替他吃了斋,雇几乘轿子,抬了庄夫人,和几个跟去的女眷。
那胡赞也雇匹牲口骑了,携带许多斋献福物,并些布施尼姑的衲衣、斋粮,取路投莲花山来。
到了山上,斋献已毕,把布施什物也都分发了,便打轿回家。
离山四五十里,天色却早黑了,那边也有一个女庵,原来庄夫人去时借宿的,便叫胡赞去叩开庵门,再行投宿。
那庵内老尼接着,说了些佛门套话,送夫人到房中安歇。
庄夫人因连日路上辛苦,分付丫头,拴了房门,便上床睡觉。
才合得眼,只听见老尼来敲门。
丫头从被里钻出头来,口内喃喃的怨道:“正要睡去,又来敲门。
我原想庵内都是女人,房门也不消闩得的,却要人再开,真个晦气。
”起身拔去门栓,便仍旧自去睡了。
庄夫人也从睡梦中醒来,见老尼推门进房,便披衣起来,坐在床里,问这老姑姑:“为什么却还未睡?有甚话说?”
只见老尼领着个带发尼姑,来到床前,那灯儿远远在窗边桌上,火光下看不甚清楚。
老尼指着道:“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