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没过几日,许氏就两眼红肿地上门儿了,见了老太太,先是扑将上前抱着老太太的腿一番痛哭。
“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姑妈,您给我条活路吧。
我不想活啦。
”许氏好一通哭。
老太太劝了几句,她方抬起泪眼说明原委:“这些天,因着管家,大姑娘总是这里不行,那里不好。
家里,就是我身边也只有一个丫鬟,婆婆身边两人伺候,余下粗活都有粗使的奴婢们做。
大姑娘嫌没有排场,给她屋里留下三个丫鬟她都不高兴。
要怎么样啊,咱家又不是侯门公府,我们老爷也不似表哥做着大官儿,何必要弄那些虚排场啊!
“这也倒罢了,她要多留丫鬟也就留了。
昨儿,我身上不舒坦,让老爷去前头房里歇着,结果,大姑娘竟把叫翠飞的丫头打发过去服侍了老爷。
”许氏泪流满面,“天底下哪有妹妹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兄长的道理!就是我这个乡下来的都知道这个理,大姑娘总是以读书识字的斯文人自居,竟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姑娘今天竟强逼着老爷纳那丫头做二房,她这是要逼我走呢。
我们辛家,拢共郊外有几百亩田地的家底,可是那等能三妻四妾的人家儿?”许氏哭道,“我嫁人,也不是嫁那些一屋子小老婆的人啊。
大姑娘这样嫌弃我,张罗着给他大哥纳小,往我们屋里塞小老婆,我一肚子的眼泪又往哪儿去说?我这样劳心费力地俭省过日子,难道就是为了让老爷纳小老婆?”
许氏直哭成个泪人儿:“我从没盼过老爷大富大贵,我就要我的男人守着我过日子。
要是老爷有三五房的小老婆,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
赶紧休了我,我宁可去嫁个乡下汉子,天天粗茶淡饭、田里插秧,也不过这样的憋屈日子。
”
许氏找老太太来哭,宋嘉言觉着是找错了人。
想当初,老太太给宋荣塞通房小妾塞得那叫一个凶猛哟。
结果,没想到老太太并没有说许氏半字不是,还好好地劝了她几句:“竟有这样的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快别哭了,我给你做主。
”
宋嘉言也跟着上前劝道:“表婶想想,您嫁过来的这些日子,表叔与舅婆对表婶如何?就是老太太、太太、我们都是拿表婶当一家人看待的。
寻常过日子,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
表婶有委屈,咱们一家子想法子,就是表叔,我也能作保,并非没良心的人。
我看,我陪表婶到我院儿里梳洗梳洗,咱们再好好儿说话。
”
宋嘉言三两下将许氏劝到了自己院儿里梳洗,自有丫鬟端水上前服侍,许氏眼睛红肿,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实不该来闹姑妈,只是,我这心里难受得很。
”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宋嘉言示意丫鬟们退下,与许氏一道坐在榻上,道:“自己的家,自己想当家做主,这是人之常情。
日后,与表叔过完一辈子、白头到老、生儿育女的人,是表嫂。
表姑比我还年长一岁,眼瞅着要过年,明年十五及笄之年,在家待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长久久的日子,还是表婶的。
”宋嘉言温声道,“男人难免犯糊涂,看本性,表叔绝对是老实可靠的人。
至于那个丫鬟,心大了,是打是卖,全由主子发落。
表婶初初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对的。
”许氏是个精明人,而且,上次来的时候,许氏便已经开始管家。
如今辛府里有数的几个丫鬟婆子,宋嘉言就不信了,依许氏的精明,能叫丫鬟把自己丈夫给糊弄了去。
至于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嘉言根本不想深究。
许氏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尽管方法泼了一些,但,辛竹筝想与许氏做对,那是作死。
见许氏面上颇有几分不自在,宋嘉言一笑:“若我是表嫂,也会这样做。
我的家,自然要由我做主。
”
许氏倒是个洒脱人物,便不再装模作样,低声道:“言儿,你虽是小一辈,论年纪,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我就直跟你说了吧,我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老爷和婆婆都是好的,就是我那小姑……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嫌茶不好就是嫌菜不香,成日瞎讲究。
她是在这府里待傻了,以为自己是你们这府里正经的姑娘呢。
”许氏脸上一片冷意,“她不肯来你们府上,是因为今冬的衣裳没用好料子,嫌穿出来丢人。
我实不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正正经经地赚银子吃饭,本就生于小富之家,偏要学大家做派。
打肿脸充胖子,简直笑死人!她身边那个叫翠飞的丫鬟,不安分得很,那双眼睛,早就对你表叔有意思。
”许氏讥诮道,“婆婆与老爷都是心软的,她一闹就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又兴起过年打首饰,要金要银地折腾。
再给她这么闹下去,日子就不必过了!这个家,不是她辛竹筝的,是我男人和我儿子的!”许氏冷冷道,“给她这么耗下去,这个家就完了!你以为我不想给她说桩亲事叫她嫁了?你根本猜不到她要嫁什么人!要有功名有官职有家产,这样的人,凭什么看得上她?她根本就是在做梦!若是不将她压下去,凭她这样予取予求,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若是不将她打醒,她这婚事,成不了!”许氏冰冷的容颜中带着几分无奈,“我这人,性子泼辣,你既瞧出来了,就帮我一把。
我日子过顺当了,记着你的恩。
”同样一道念书学做大家闺秀的人,怎么人家宋嘉言就聪明至此,一眼就瞧出她的心事来,倒是她那小姑……想到辛竹筝,许氏心头的火就噌噌地往外冒。
辛竹笙是下午来的,先挨了老太太几句教训,又对着许氏赔情说好话,许氏好一番流泪控诉。
辛竹笙本就是个老实心性,天地良心,他昨天真的没跟翠飞做啥。
就是,喝了翠飞送来的一盅汤,身上就有些不对劲儿,那丫头扑过来,自荐枕席。
辛竹笙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又不是个死人。
接着许氏就带人闯了进来……把翠飞打个半死。
辛竹笙亲自来了,许氏也没叫辛竹笙没面子,委屈了一番就跟着辛竹笙给老太太磕了头回去了。
老太太直叹气,私下对宋嘉言道:“你说,筝丫头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因事涉辛竹筝,老太太是悄悄地与宋嘉言抱怨。
宋嘉言捧了盏茶给老太太,道:“姑嫂关系,本就难处。
何况表婶是刚嫁过去,更得磨合一段日子,以后会慢慢儿好的。
”许氏把辛竹筝压服下去,日后才好当家做主,也是在奴才面前立威。
说着,宋嘉言一笑,故意道:“倒是老太太,对表婶真是好。
不然,表叔一个大老爷们儿,收拢个丫鬟也不算什么啊。
”
老太太叹:“你年纪还小呢,怎么知道这里头的诀窍?这能不能纳妾,也得看男人本事啊。
”握着孙女的手,老太太悄悄地传授自己多年总结的经验,对宋嘉言道,“就是你嫁了吴家小子,也得把自己男人盯紧了。
你爹可是正三品大员,我听说吴家小子现在就是个五品小官儿。
你嫁了得拿出当家人的气派来,你先厉害了,他就不敢欺负你。
对男人啊,也不能总是太厉害,不过,你厉害在前,偶尔软一回,男人就得说你贤惠。
你若总是软趴趴的,别人都当你好欺负,偶尔厉害一回,就得说你是母老虎了。
”老太太说话,向来也不管孙女有没有嫁人,反正想起什么说什么。
宋嘉言笑道:“是,我记得了。
祖母放心,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别看老太太没念过书,字也不认得一个,说起话来,却是话糙理不糙。
老太太笑道:“也是,你像我一样,天生能干。
”间接赞美自己一番,老太太又说起宋嘉语:“倒是语丫头,被她那个娘养得娇滴滴的,光一个样子外头瞧着好,没用。
”
宋嘉言替宋嘉语分辩一句:“二妹妹还小呢。
”
及至年前,吴双来宋家送年礼,还与宋嘉言在宋荣的书房见了一面。
吴双虽然家财不丰,不过,如今他正在御前当值,不说什么收贿受贿,就是正当的冰敬炭敬之类的收入,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
吴双在外置了两个庄子,寻了能干的人打理,一年也有些进项,比之宋嘉言、李睿这样的富豪自然远远不如,但是,也绝不至于手紧。
宋嘉言早有准备,送了吴双一副手织的羊毛手套和围巾。
为这个,她可是费了大力气。
宋嘉言先找了李睿,李睿又找了会织地毯的工匠,宋嘉言就只知道个大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