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同样过得很热闹,家里孩子们一日日长大,都渐渐懂事,宋荣官场亦是如鱼得水,再没有不顺遂的了。
老太太咬着自福闽送回的咸鱼,说:“老二他们那边不知有没有猪肉吃,还是都吃这玩意儿?”
宋嘉言笑道:“祖母,二叔他们那边有很多新鲜的鱼吃的,因为新鲜的鱼不易保存,这才制成咸鱼送回来的。
”
老太太道:“你二叔喜欢吃猪肉。
”
“小二什么都喜欢吃。
”宋荣道,完全不担心弟弟的生存能力。
为了令祖母安心,宋嘉让笑道:“二叔到了福闽还变胖了呢,二婶怕二叔长出小肚腩,天天早上叫二叔习武健身。
”
老太太慈母心肠,听了十分不顺耳,当即对大儿子道:“赶明儿再给小二写信,把我的话添上,不准方氏再折磨小二。
胖些怎么了,那才叫福态呢。
”娶了这么个泼妇进门,真是苦了她的小儿子了。
用过团圆饭,孩子们都聚在老太太的屋里玩儿,顺便守岁。
宋嘉诺忽然说:“大姐姐,以前我觉着大姐姐的生辰在上元节,是很大的生辰了。
如今,竟然还有比大姐姐的生辰更大的人,李大哥是大年初一的生辰呢。
”
宋嘉言倒不知道这个,道:“哎哟,也没给李大哥准备生辰礼物。
”就是明天了。
宋嘉让不当回事儿,道:“忘了就忘了,阿睿不会计较这个的。
”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么能当不知道呢。
”宋嘉言道。
小纪氏听到了,笑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命人收拾出一份寿礼来,以你们的名义给李家哥儿送去就成了。
他明天过生辰,正好明天送,也不会迟了。
”
宋嘉言还没说话,宋荣先道:“让孩子们自己料理吧。
”
小纪氏笑道:“我是想着李家哥儿不是给咱们大姑娘打理生意嘛,怠慢了不好。
”
“无妨,我跟李清并无交情,孩子们愿意交往是孩子们的事。
”宋荣摆着架子,倒了盏酒润喉,道,“李家,你不必理会。
”
宋嘉言笑道:“太太,我随便送些什么过去就好,若是有不衬手的地方,我会跟太太要东西的。
”
小纪氏慈爱一笑道:“好。
”
闲聊无趣,大家又摆开牌桌,玩儿起牌来。
及至第二日,宋嘉诺拿出了一匣子的湖笔,宋嘉言命人搬出两盆水仙花来,宋嘉让添一把匕首,然后命管事带着两个伶俐的奴才送了过去。
李睿并未在家,一家子都去了尚书府拜年,李家的管家很客气地代小主子收了礼物。
待李睿回家,见到这些礼物,笑道:“不过随口一句,他们就记得了。
”不是厚礼,却是主人家亲自准备的,李睿瞧着也欢喜。
李思看了一遭,笑道:“我猜这两盆水仙肯定是言妹妹的礼,湖笔应该是宋二弟的,匕首是宋大哥送的。
”
李睿笑道:“这并不难猜。
”
李思笑道:“我屋里的水仙,也是言妹妹送的。
”
李睿微挑长眉:“她很喜欢这种花?”
“言妹妹每年冬天都会去花市,买几十个水仙根回家,放在水盆里养,养得好了,各家都会送。
”李思瞧着送来的两盆水仙花,说,“这两盆可比送我的那个大多了,是言妹妹自己养了来熏屋子的,你看养得多好啊。
”
李睿瞧着两盆洁白水灵的水仙,随口问:“那送了我,她用什么熏屋子?”
“无妨,一开春儿,她院子里的迎春花就开了,夏天是满围廊的蔷薇,秋天有菊花,冬天就是水仙。
”李思与宋嘉言是好友,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所以说,她屋子里从来不用熏香。
”
李睿道:“言妹妹是正月十五的生辰。
”人家送了寿礼来,他也要回礼才好。
李思叹口气:“她从来不过生辰的,言妹妹的母亲是生她时难产过世的。
”
李睿倒不知还有此节,问:“我想过完上元节就起程南下,不知能不能上元节跟她见一面?”
李思道:“言妹妹他们还记挂着大哥的生辰,大哥写封信道谢,再随信问一问就好了。
若是上元节不方便,提前去瞧瞧言妹妹,跟她说一声,她也不会介意的。
”
李睿一笑道:“妹妹说得是。
”命人将花搬到他屋里,转身去写信了。
李思自言自语:“以前从没这么老实地叫人家妹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也回屋去了。
宋家收到了两张帖子。
确切地说,是一封信与一封帖子。
信是李睿给宋嘉言的,帖子是秦嵘写给宋嘉诺的。
李睿信中大意就是过了十五准备南下,想着上元节请宋嘉言出来,一并说说这一次远行的事。
秦嵘的帖子简单,他本就与宋嘉诺是同窗,是请宋嘉诺上元节一道看花灯的。
一大早上,宋荣已经带着妻儿给亡妻上过香了。
接着,宋荣去宫中领宴,宋老太太与小纪氏一并去宫中给太后请安兼领宴。
宋嘉让问宋嘉诺:“怎么阿嵘请你看花灯啊?往年他可没请过你。
”
“往日里天天见,还要一起看哪门子花灯?大哥,咱们跟姐姐们一道去。
”
“那是!”宋嘉让道,“她们女孩子,一年里也就这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出去逛逛,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保护好女孩儿们了。
不过,阿嵘既然邀请你,干脆我们两家一起看灯好了。
”又对宋嘉言道:“也叫上李睿他们兄妹,人多热闹。
”
宋荣并不禁止孩子们在上元节出去,自宫中回来,宋荣还好,小纪氏与老太太已是满身疲累,草草地与孩子们说了两句话就各自歇着去了。
宋荣笑道:“笙哥儿、筝姐儿已经出了第一年的重孝,也一并出去散散心吧。
无妨的。
”
辛竹笙、辛竹筝都应了。
及至傍晚时分,姑娘公子们都是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宋嘉言直接换了男装骑马,宋嘉诺跟着宋嘉让骑马,瞧着宋嘉言说:“大姐姐,你这样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呢。
”
宋嘉言闻言一笑道:“二弟,等你再大些,求爹爹给你弄匹小马,可以先骑着。
小马骑熟了,待它长成大马,你骑大马也就没问题了。
这匹马,就是你的马,平日里不要给别人骑。
”
宋嘉诺欢喜不已,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会记得跟父亲说的。
”
辛竹笙指着前面的一行车马道:“那是阿峥他们吧?”
宋嘉让眼神极佳:“阿睿他们也来了。
”
秦峥一行与李睿一行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到的集合地点,没说几句话就见宋家人到了。
及至车马渐近,秦峥、李睿都看到了马上的宋嘉言,不约而同道:“言妹妹今日可是英姿飒爽啊!”
宋嘉言一手挽缰绳,一手持马鞭,微微一笑道:“你们这是提前商量好的,还是心有灵犀了?”
宋嘉言一句打趣,秦峥与李睿都是心胸豁达之人,相视一笑,一个带着自己的妹妹,一个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与宋家一行人会合后,一并往东大街灯市而去。
诸人打过招呼,宋嘉言驱马到李睿身畔,问:“都准备好了?”
李睿点头:“明天就起程,铺子里的事,你多照应。
”
“应该的。
”
李睿与宋嘉言说着南下的事,另一边宋嘉让与秦峥也是相谈甚欢。
两人早便是好友,宋嘉让一去福闽大半年,虽然回来后去找过秦峥,不过,此时见面仍有许多话好说。
秦峥往宋嘉言处看一眼,笑道:“我委实羡慕阿睿,待过两年,真希望如同阿睿一般四下走走,长些见识。
”
宋嘉让道:“是啊,总窝在帝都,有什么乐趣!”
秦峥一笑道:“怎么,明年还想出去?”
“我爹叫我考武进士,哪里出得去。
”宋嘉让抱怨一句。
及至街口,已可看到灯市的繁华景象,辛竹笙令下人去买几个面具来,姑娘丫鬟们纷纷下车,一人一个木制面具戴在脸上。
宋嘉让极有做兄长的气派,道:“都跟紧了,别丢了。
别只顾着看灯,丫鬟跟紧你们姑娘,小厮们跟紧你们的主子。
阿诺阿嵘,你们也小心着,别叫拐子给拐了。
”灯市每年都丢小孩儿。
宋嘉诺秦嵘大声地:“知道啦。
”又不是头一遭逛灯会。
灯会年年差不多,无非就是各样花灯、元宵、小吃,尤其今夜无宵禁,许多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也会出门走走。
要知道,异性相吸。
哪怕姑娘们大都会以各式面具遮面,仍会惹得许多青年男子前来,种种别样小心思,不言自喻。
于是,这灯会格外熙攘热闹。
当然,更少不了什么猜谜赢元宵、套圈儿赢元宵、射箭赢元宵、对对子赢元宵等各种以元宵为奖励的游戏。
诸人各自施展本事才干,宋嘉言就坐在摊子上等着吃了。
秦峥原是每年的游戏主力,今年不知怎的,这些活儿一样没干,就与宋嘉言坐在一旁吃元宵了。
宋嘉言问他:“你不去试试?”
秦峥笑道:“不了。
”
伙计端来两碗元宵,一碗黑芝麻,一碗花生碎。
秦峥从自己碗里舀了几个给宋嘉言:“尝尝这个。
”
宋嘉言端正着脸:“以后可不能这样肉麻了。
”决心与秦峥划清界限。
“什么是肉麻?”
“就是腻腻歪歪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得注意男女大防。
”宋嘉言向来爽快,看秦峥这样子,她立刻决定快刀斩乱麻。
秦峥脸色不变,低低道:“我有一个心仪之人,只是不敢开口。
世间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我不怕世人看轻我,独怕世人看轻了她。
”
宋嘉言不知道说什么,低头咬了元宵吃,一时又气闷得很,飞快地凑到秦峥耳际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对你半点儿意思都没有。
”
秦峥笑了,点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
宋嘉言桌下踢他一下子,秦峥又舀了两个元宵给宋嘉言,还一脸善解人意地说:“知道你喜欢吃芝麻馅儿,多吃两个。
”说完秦峥笑得更欢,宋嘉言直翻白眼。
与宋嘉言说了几句话,秦峥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喜气。
真个傻小子,她又不喜欢他,说几句话就能美成这副傻样儿。
宋嘉言翻个白眼,就见宋嘉诺与秦嵘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回来了。
宋嘉言大惊,问:“这是谁家小孩儿啊?”
宋嘉诺把抽抽噎噎的小娃娃放在椅子上坐着,抹一把额角的汗,道:“不知道,在路上哭呢,险些被人踩到,估计是跟家人失散了。
”
秦峥见这娃娃穿戴皆是上乘,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
”又问这孩子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儿,小娃娃眨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抽噎道:“娘亲叫我阿谨。
”余下的一概不知。
秦嵘道:“哥,言姐姐,你们看着小娃娃吧,我跟阿诺去看灯了。
”两人手拉手跑了。
秦峥素来细心,将小娃娃抱在膝上,给他擦擦眼泪,舀个元宵喂给小娃娃吃。
小娃娃被他一哄,也不哭了,乖乖地小口吃起元宵来。
宋嘉言松了一口气,她可不会哄小孩子,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哭起来能要人命。
秦峥笑,如孔雀开屏般展示着自己:“这些事,我都会。
”
宋嘉言直接把秦峥头上敲个大包出来,说他:“你再这样,我可就恼了。
”
喂小娃娃吃了两三个元宵,秦峥脱下身上的厚料披风裹在小娃娃身上,将小娃娃打横一抱,手臂轻轻晃悠着,不一时,小娃娃便睡眼蒙眬,张开小嘴儿打两个哈欠,睡着了。
宋嘉言万分不自在地看向他处。
一时,宋嘉让一行人听说了宋嘉诺与秦嵘捡了个孩子的事儿,过来一瞧,秦峥正一脸慈父相地抱着睡熟的宝宝与宋嘉言说话。
宋嘉言一见到宋嘉让顿觉解脱,问:“小娃娃怎么办?”
宋嘉让哈哈直笑道:“叫阿峥抱着吧,看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是孩子的爹呢。
”
秦峥笑斥:“阿让,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有个把门儿的?”
李睿揭开裹在孩子身上披风的一角,只看了一眼便道:“这孩子身上的衣裳是宫廷御用的锦丝缎,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
宋嘉让向来洒脱,笑道:“阿峥,你就带着吧。
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找,这是你的善缘。
”
秦峥道:“那我们再等等,说不定过会儿就有人来找了呢。
”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哪个不是千金之躯,丢孩子可不是小事。
再者说了,两家弟弟一道捡来的孩子,秦峥也不愿独吞此功。
结果,诸人一直等了许久,犹不见有人来寻。
宋嘉让道:“天也晚了,咱们回吧。
”
若真是了不得的出身,怎么这半天不见家人来找。
秦峥抱着熟睡的小孩儿,道:“我回去让家人在城中打听着,有了信儿,我着人跟你们说一声。
”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秦峥还是决定将小孩儿带回去。
及至大家分别之时,李思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