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应该娶太太身边的丫头才对,怎么会看上翠蕊呢?”她早晚会出嫁,等嫁出去,在家里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哪怕现在,她不过是在内宅家事上能说上几句话罢了。
至于其他大事,宋荣怎么会听她一个小丫头的呢?
宋荣唇角一翘:“这么星点儿小事,怎么倒想不透了?济宁堂在帝都的医药圈子里,也算数得上的,你有一点说得对,他家的确还欠一位御医。
只要出一位御医,济宁堂在医药圈子立马能更进一步。
不过,这一步,不是好走的。
”宋荣道,“你想一想,就现在看济宁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寻常乡绅家的小姐总是没问题的,焉何偏偏求娶咱们府里一个丫头?若说他没什么目的,你信吗?”
宋嘉言摇头:“我也是觉着济宁堂另有盘算,可是,他娶翠蕊并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边的丫头,可是,却不一定有这种胆子。
”宋荣点宋嘉言一句,“自来主母身边的丫头,不一定只是单纯的丫头而已。
”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宋荣摇头一笑,点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
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过是奴才家的亲戚罢了。
如今,他娶的虽然也是婢女,好在这是你的大丫头。
你是家里的大姑娘,年下还管过家,可见在家里有些地位。
再者,你以为济宁堂没打听过你?”宋嘉言还对自身无所察觉呢,她并不太清楚自身的价值。
她不仅仅是宋荣的嫡长女,还是武安侯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宁安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
宋嘉言比宋嘉语尊贵,不仅来自姐妹排序,更来自此因。
若非如此,济宁堂也不会贸然把宝押在宋嘉言身上呢。
“丫头,济宁堂能在帝都站住脚,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你只管坐观风云就好。
”宋荣笑。
他还以为宋嘉言会欢欢喜喜地直接替丫鬟应下这桩亲事,却不想,她能想得这样深。
吕嬷嬷的话是对的,不要说几个女孩儿,便是四个儿女中,宋嘉言的资质都是一流的。
济宁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宋嘉言痛快地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认在了一个远亲王家家里做了干闺女。
如此,算是有了娘家来历。
余者,宋荣命小纪氏自官中给翠蕊备了份千把两银子的嫁妆,宋嘉言私下赏了翠蕊些东西,也便齐备了。
与主子磕了头,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黄道吉日,就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济宁堂李家。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儿做一等丫头,如此,二等丫头便空了一个出来,指了个名唤瑞儿的三等小丫头补进,之后,小纪氏差婆子送了个三等小丫头补进院中服侍。
其实院中这么多服侍的,多一个少一个的,宋嘉言并不在意。
只是,如今小纪氏行事越发周全,断不会在宋嘉言这里有任何失误。
倒是翠蕊嫁得这样风光,惹得府中不少丫鬟眼热,纷纷觉着跟着大姑娘实在有前途得很。
甚至有不少丫鬟上赶着往宋嘉言院中奉承,叫宋嘉言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四月初的时候,宋荣的弟弟宋耀一家终于抵达帝都。
宋耀回帝都述职,顺便带着老婆孩子来探望老娘。
丫鬟一脸欣喜地来禀:“老太太,门上小子到二门传话,说二太太和三位小爷到家了。
”
算着就该这几日到的,与小儿子已经八九年未见了,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从榻上起身,既不用人搀也不用人扶,甚至拐棍子都不用一根,健步如飞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问:“老二呢?”
丫鬟忙道:“说二老爷先递折子进宫去了,要晚一些回来。
”
一听儿子还没到家呢,老太太立刻止了脚,转身回榻上坐了,脸上的欢喜也淡了许多:“哦,知道了。
”见辛老太太也站着呢,其实在宋老太太健步如飞的时候,辛老太太就起身了,只是辛老太太腿脚倒不如宋老太太利落,落后宋老太太一截。
宋老太太拉着辛老太太坐下,说:“我还以为得明天呢,咱们是长辈,等着他们进来就是了,哪个还要起身去迎他们呢?”完全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
两位老太太正说话间,小纪氏已经与听到信的宋嘉言宋嘉语辛竹筝来了,笑道:“老太太知道没,弟妹和侄儿们已经到家了。
”
宋老太太心里还是念着孙子的,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去迎一迎你弟媳他们吧。
”
小纪氏笑悠悠地应了,带着着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出去,辛竹筝则留在屋里陪着自己母亲与姑妈说话。
宋耀的老婆方氏也是帝都闺秀出身,与小纪氏自然认得,妯娌二人寒暄几句,就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宋耀与方氏成婚后,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宋耀就开始了外放生涯,如今已有九年了。
诸人互见过礼,老太太把三个孙子招呼到跟前,都是玉雪可爱的孩子,最大的宋嘉谦已经十岁,老太太想想就念叨:“谦哥儿才刚满周岁就跟着你们走了,我一想到这孩子就心疼。
”其实当年,老太太看不上的不仅仅是大媳妇大纪氏,连带方氏她也不大喜欢。
当时,小儿子要外放,老太太有心把孙子留下,方氏哪里舍得孩子。
宋耀夹在老婆老娘中间,可是吃尽了苦头,若带走孙子,老太太上吊给他看;若留下孩子,方氏能扒了他的皮。
把宋耀愁得直想去投河,最后宋耀两头安抚,对老太太说留着孙子在家,安抚老婆说,孩子且让老太太稀罕几日吧。
后来,宋耀硬是上车时悄悄从老太太屋里把儿子偷了出来,跟老婆十万火急地逃出帝都,出外赴任。
为这事儿,据说老太太在家里直骂了小儿子两年,后来,小儿子一直外放,归期不定,老太太实在想儿子,也就心胸宽大地不计较了。
如今见着宋嘉谦,老太太自然喜欢得很。
余下宋嘉诫比宋嘉言小一岁,今年八岁,还有三子宋嘉词,圆圆滚滚的,刚刚五岁。
老太太看着三个孙子,心里那叫一个欢喜啊,和颜悦色地问方氏:“走了上千里的路,累了吧?”
方氏揣着一颗时时准备战斗的心脏,笑:“倒也还好,因老爷要先去宫里递折子,便令媳妇带着孩子们先回家给老太太请安。
”
宋嘉言笑道:“祖母,原本咱们算着日程,二叔二婶要过两日才能到的。
如今二叔二婶提前就到了,定是赶路了呢。
现在已过了午饭时间,二婶和兄长弟弟们中午定没吃好呢。
二叔他们的院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不如叫二婶和兄长弟弟们先去院里梳洗换过衣裳,我已经命祖母的小厨房里预备了饭菜,待齐备了,就给二婶他们送过去,先垫补些才好呢。
二叔二婶这一回来,又不是只住一日两日,咱们多少话都有空说呢。
”
老太太笑:“哎哟,瞧我,都忘了。
”
宋嘉言打趣道:“老太太见着孙子,哪里还记得别的呢?别说是这些琐事,就是我们这两个孙女,老太太也不记得了呢。
”
一下子见着三个孙子,老太太的确欢喜非常,笑对方氏道:“我如今越发糊涂了,你们先去歇着吧,院子一早就收拾好的。
”
小纪氏听宋嘉言这一番话,心里早气坏了,这话原是该她说的。
这死丫头,就显着她机灵了。
来不及与宋嘉言计较,小纪氏忙道:“语丫头,你带你二婶和兄弟们过去吧。
”又对方氏道:“弟妹先去瞧一瞧,若是院子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
“多谢大嫂。
”方氏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便带着孩子们去了。
方氏一面走,一面心下暗自思量,这几年未见,老太太的脾气倒是大有改善啊。
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周全人儿,但与先时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了。
对于宋老太太,方氏也不指望着婆婆能多么明理体贴,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准,对于她们做媳妇的,就是烧香拜佛了。
直到傍晚时分,宋耀才与兄长宋荣一道回家。
宋耀人还未进屋,声音已自院中传来:“哟,娘这院子怎么改造成菜园子了,真个暴殄天物啊。
”
宋老太太满脸的欢喜已如菊花般绽放,直起脖子扬声喊一嗓子:“坏小子,还不进来!等你娘去请你不成?”
两兄弟一道进屋,除了两位老太太,诸人皆起身相迎。
原本宋荣已生得清俊秀雅,年轻时于帝都便有玉人之称,其实,若论容貌俊美,宋耀似乎更胜宋荣一筹。
只是,宋耀眉眼灵活,瞧着不似宋荣稳重。
瞧一眼宋老太太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这兄弟二人早死的爹该是何等俊秀。
九年未见幼子,宋老太太禁不住自榻中起身,往前迎了几步,宋耀忙上去扶住母亲,笑嘻嘻地:“哎哟,娘,你还真来迎我啊,叫儿子怪不好意思的。
”
宋老太太嘴上说:“谁要迎你啊?我是来看你大哥呢。
”
宋耀又对辛老太太喊了声舅妈,亲自扶着宋老太太到榻上坐下,笑道:“儿子千里迢迢地回来,您看都不看儿子一眼。
您真是我亲娘吗?”
宋老太太笑骂:“真是个坏小子。
”
宋荣淡淡地瞟宋耀一眼,宋耀方不再贫嘴说笑,整理衣冠给两位老太太行了大礼。
宋老太太又开始抹着眼睛,说:“起来吧,回来就好。
”
接下来,就是一家子互相厮见过,已是满当当的一屋子人。
尤其孩子们,此时重新排长幼序列,宋嘉让依旧是大哥,接下来就是宋嘉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堂兄弟五个,还有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再加上辛家兄妹,放眼一望,实在称得上人丁兴旺了。
宋耀一家子远道归来,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而且这么些小孩子,当晚的团圆饭吃得不知道有多热闹。
宋荣心里高兴,允许大家喝一点酒,意思意思。
结果,六个男孩儿全都成了小醉猫,宋荣看得唇角直抽,若不是今天一家子团圆,实在手心儿痒得很。
瞅着兄长的黑面,宋耀不以为然地笑笑:“喝一点就喝一点呗,男孩子,酒量就得从小练起,不然以后酒场上怎么办啊。
若连酒都不会喝,还叫男人吗?”
宋荣忍无可忍地给了宋耀后脑勺一巴掌,骂他:“你就这样教导子侄的?”
宋耀挨一巴掌,完全没感觉,一看就是挨惯了的,笑道:“欸,这醉都醉了,教导也得等他们醒了啊。
”叫着老婆:“你抱着小的。
”然后,宋耀亲自上手,左右胳肢窝一边一个,拖起来说:“哥、娘、舅婆,我就先带孩子们去休息啦。
”说完,拖着孩子们走了。
另一边,小纪氏吩咐丫鬟婆子们:“好生送表弟嘉让嘉诺回去,记着喂他们喝些醒酒汤,仔细服侍着。
”
老太太唉声叹气,跟大儿子念叨起往事:“瞧瞧,老二这也叫带孩子呢。
哎哟,我的孙子就给这么夹着走,那能舒坦?当初我就说,他们爱外头做官就外头做官去,把谦哥儿放家里,我来养……哎哟,可怜我的三个孙孙儿哟,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
宋荣劝道:“孩子们挺好的啊,男孩子,粗放一些养也无妨。
”
夜已渐深,宋荣扶着老太太回屋休息了,小纪氏也让她们姐妹与辛竹筝早些散了。
方氏是个很大方的人,给男孩儿女孩儿的见面礼都很丰厚,尤其是给女孩儿的东西,竟是男孩儿们的双倍。
那些绸缎衣料首饰,样样精致,令人爱不释手,便是梁嬷嬷都赞了几句。
孩子多了,家里就格外热闹。
因为宋耀他们刚刚回府,嫡亲的堂兄弟姐妹,竟许多年不曾亲近相处过,由此,宋荣让孩子们停了两日的功课,先一起熟悉熟悉。
当天,马上就显示出孩子多的麻烦了。
宋嘉语一个上午就被宋嘉诫欺负哭了三回。
宋嘉诫跳出来吓人家一下,拍人家一下,推人家一下,把小姑娘逗得红了眼圈儿,吧嗒吧嗒地掉泪珠子,他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
方氏倒是不袒护自己儿子,直接上脚就踹。
要知道方氏将门出身,举止素来剽悍。
偏偏老太太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还拦着方氏:“小孩子闹着玩儿,看你这做娘的,哪里有这么打孩子的?打坏了怎么办?”
方氏不想跟老太太发生冲突,也就收回脚去,改为揪着宋嘉诫的耳朵拽去给宋嘉语赔不是。
对于宋嘉诫这种皮猴子,赔礼道歉比吃饭喝水都稀松寻常,绝对属于屡错屡犯的类型。
初始小纪氏也不好计较,但是,女儿一上午哭三回,眼睛都哭肿了,这时,就算嘴上不计较,心里早气得不行了。
宋嘉诺和宋嘉词看老太太在菜园里浇菜,想去帮忙,结果,宋嘉词一脚踩到稀泥,摔了半身泥。
宋嘉诺去拽宋嘉词,没把小胖墩儿拽起来,反是自己也摔到了泥里去,还把老太太刚搭起的豆角架子压倒大半。
宋嘉让辛竹笙宋嘉谦三个大男孩一起出去玩儿,没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待他们回家,三个小的已经结成联盟,对于表叔和兄长的无良行为大肆批评与告状。
整个将老太太的屋子吵得掀翻屋顶。
宋荣刚刚落衙回家,就遇到孩子们急赤白脸地嚷嚷,其中还有宋嘉诫撸胳膊挽袖子,晃着拳头大声喊:“你们还是做哥哥的呢!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干什么啦?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宋嘉诺也臭着脸:“我觉着,表叔和哥哥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竟然偷偷出去,不带他们,他可是不会轻易原谅的。
宋嘉词奶声奶气地帮腔:“不对不对。
”
宋嘉让不耐烦:“你们还小呢,以后出去再带你们!”
宋嘉谦跟着镇压:“喊什么喊,我看你是找揍呢,是吧?”
大家七嘴八舌,直吵得人脑袋疼。
老太太看一群孙子要造反,完全没有半分刁难媳妇时的本事,只无奈地抚着额头,不停地抱怨着:“作孽哦,作孽哦。
”
原本宋耀还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吵闹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