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手中的塑料袋勒得他手指有点疼,他垂下眼,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
提拉米苏、芒果千层蛋糕、烤猪蹄,还有她最喜欢的车厘子。
他是在结束了和胡桃的电话后,立刻赶到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去上海的机票。
下了飞机后,直接打了个车来胡桃的学校,这是他第一次来,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胡桃说的美食街上那家好吃的猪蹄。
就在几分钟前,他提着沉甸甸的食物,嘴角还噙着笑,想象出现在胡桃的病房的那一刹那,她一定会激动得尖叫。
到那个时候,他就能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吃成猪了,可没人要你。
”
而她就会像从前一样,迫不及待地撕开食品包装,吃得满嘴都是奶油。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吗?林向屿的笑容还在脸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年少的时候,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并肩而行,夕阳落下,他们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
那时候,可能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
短短几年而已,他有了亲密女友,她也有了心上之人,在她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挡风遮雨的人,不再是他。
或许,她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林向屿想。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一年许下的承诺,是不是也走到了尽头?
林向屿走出校医院,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边,一只小猫在翻着垃圾找吃的。
他苦笑了一下,走到小猫面前,把给胡桃买的蛋糕拿出来,用勺子挖下来一点点,递到小猫嘴边。
小猫“喵”地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蛋糕。
林向屿失落地笑了笑,将蛋糕全部拿出来,放在垃圾桶边上,然后站起身,静静地看着流浪猫将它们吃掉。
上飞机之前,他拿出手机,想要给胡桃发一条信息,编辑好了内容,“好些了吗”,却久久按不下发送键。
他的手指顿了顿,最后又一字一字删去,关掉了手机。
航班在夜晚起飞,这是今天离开上海的最后一班飞机。
林向屿低下头,想到要是当初,没有那一念之差,他们仍然在同一座城市,朝夕相伴,是否就不会有今日的这一幕?
匆匆一瞥,竟然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4.
胡桃不知道林向屿曾来过上海的事情,她脚伤痊愈出院的时候,还给林向屿打了个电话:“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好啦,好啦,”林向屿在电话那头淡淡地说,“你的提拉米苏、你的芒果千层、你的烤猪蹄,吃成猪了,可没人要你。
”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胡桃没有听出他情绪不佳,照往常一样和他开玩笑,“追我的人可多着呢。
”
“是吗?”林向屿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翻着桌子上的论文,顿了顿,说,“有个人照顾你,也是好事。
”
挂了电话,林向屿的手指还夹着打印着论文的A4纸,他的目光却无法聚焦,脑海中想起自己曾经问胡桃,究竟怎样,才算是爱上了一个人。
她回答说,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她就在他的身边,他就在她的身边。
突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许然然抱着专业书走了过来,叫林向屿:“向屿。
”
林向屿回过头,恍惚地看着她。
许然然问:“你看到我发给你的邮件了吗?就是上次提过的印度尼西亚的那个岛,据说最近有出现虎鲸的消息。
我给教授提了申请,他愿意拔一点资金给我,资助这次旅程。
我好开心!可以和你一起去潜水了!”
林向屿看着许然然,没有说话。
“怎么了?”
“然然,”林向屿说,“抱歉,我们分手吧。
”
许然然的笑容凝固,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听清楚林向屿的话:“嗯?你说什么?”
林向屿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林向屿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好像,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一件事。
”
“很重要吗?”
“很重要。
”
许然然垂下眼帘,看到自己的裙摆,还有自己的鞋子,远一点,是林向屿的篮球鞋,火红的颜色,看起来又骚包又扎眼。
“骚包”这个词自己是从哪儿学会的?许然然想了想,似乎是胡桃,她总是这样嘲笑林向屿。
还有什么?许然然问自己,眼眶渐渐涌上泪来,还有什么是关于他的?
良久,许然然才开口:“我知道了,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最后一件事。
”
她从书中抽出早已打印好的行程表,递给林向屿:“和我一起去看虎鲸吧。
”
转眼又是一个月,托和周珩几次莫名其妙的巧合的福,胡桃这段时间的生活确实比大一时丰富了不少,也出名了许多。
不过她也因此更加讨厌社交网络,不再更新自己的状态,每次上网,也只是去关注林向屿的动静,他的每一条状态她还是都会留言,在每一张照片上点“喜欢”。
她每天都勤恳而努力地活着,常常一个人走在路上,听着歌,看着人来人往,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至少她和自己的孤独相处融洽,各得其所。
直到胡桃接到那通电话。
当时胡桃正在上《西方文学鉴赏》课,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胡桃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掉。
可是打电话的人并没有泄气,又打来一次,胡桃弯下腰,躲在桌子下面,接起来:“喂?你好。
”
回答她的,是叽里呱啦一长串带着浓浓口音的英文。
胡桃蹙眉,隐约听到“Mr.Lin”,她预感到什么,弓着腰从教室后门溜出去。
等到了走廊上,胡桃不得不打断对方,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那头背景声嘈杂,信号很差,所以胡桃不得不重复了两次:“Pardon?”
对方放慢了语速,胡桃终于听清楚了,像极了每一部电视剧里那冰冷无情的台词,他问:“请问你是不是林先生的家属?他在潜水时发生意外,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急救,希望能够有与病人相关的人在场。
”
而她是他在潜水前签署的安全责任书里的紧急联系人。
地址是印度尼西亚的一座小岛,位于印度洋赤道以南,要不是林向屿曾经在电话里向她提起过这里,胡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听说这个地名。
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到那里。
胡桃魂不守舍,一路狂奔回到寝室,撞上出门扔饭盒的齐悦,被溅了一身的菜汤。
她顾不得换衣服,赶忙上网订机票,从衣柜里扒拉出行李箱,往里面塞衣服,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却停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齐悦走过来,担心地问:“胡桃,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
”胡桃微笑着眨眨眼睛。
“要真没事的话,你怎么哭了呢?”
这个时候,正好项洁洁和唐菀静推门而入,项洁洁看到胡桃,松了口气:“胡桃,你怎么课上一半就跑了,担心死我们了。
喏,书包给你拿回来了。
”
“谢谢。
”胡桃低着头,整理行李箱。
唐菀静也瞧出了她不对劲,问:“怎么了?”
“要出去一趟,”她说,“朋友遇到点事,我不在的时候,查寝和点名就只能麻烦你们了。
”
“什么事?严重吗?你要去多久?去哪里?”项洁洁问。
“我也不知道。
”
胡桃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她茫然四顾,看到自己桌子上放的笔筒,从高中用到现在,林向屿总喜欢往里面投硬币,说那是许愿池。
而此时,他们相隔几万公里,他生死不明。
如果真的有许愿池,那么她只剩下一个心愿。
只求他平安。
从上海飞去印尼的航班,绝大部分要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转机,中间有整整十个小时的等待时间。
机场冷气开得过低,胡桃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被冻得嘴唇乌青。
有善良的旅客拍了拍她的肩膀,胡桃抬起头,看到一名白人妇女,浅色的卷发和蓝色的眼睛,她递给胡桃一杯热咖啡。
胡桃近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惨白,接过她的咖啡,十分诚恳地说:“谢谢。
”
对方点头微笑,在胡桃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你看起来很不好。
”
“是吗?”胡桃手里捧着纸杯,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女人和胡桃随意聊起了天,胡桃虽然是英语专业,但是她的英文算不上流利,她此时脑子又乱作一团,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讲了半天对方终于大概明白了她此时的处境。
“我每年都来这里,做义工,今年是最后一次了。
”女人说,“我身体出了点毛病,以后要一直住在医院里。
”
胡桃很惊讶:“我很抱歉……”
“可是我并不觉得太难过,能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已十分知足。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生活总不会只有苦难。
”
胡桃最后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凌晨。
她在机场叫了一辆收费昂贵的计程车去医院,她的电话没有信号,只好去医院的服务台询问,有没有一名叫“林”的病人。
护士还在电脑上进行搜索,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胡桃的肩膀。
她猛然回过头,看到穿着黑色T恤的林向屿,他站在灯光下,高高瘦瘦的,影子缩成一团。
他们确实有一些日子不见,此时此刻,他猝不及防地出现,胡桃觉得时间就此停滞。
他面色苍白,眼眶通红,有气无力地驼着背,看起来很累。
胡桃心疼得要命,想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把疲惫全都刻在了脸上。
林向屿走到她面前,从包里拿出手机,在上面打字:“你怎么来了?”
胡桃终于回过神,时间一秒,滴答,她的心跳就一下,扑通。
她抱住林向屿,在异国他乡,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此时已经是凌晨,万籁俱寂。
林向屿见胡桃面色憔悴,嘱咐她不要再多问,先回到酒店休息。
胡桃知道林向屿此时不欲多言语,见他平安无事,她心中的巨石落地,这两日马不停蹄的奔波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