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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千加确认了晚宴的食谱,听取了厨师长增加一个煤气灶口的请求,尔后到账房里头的更衣室里补了补妆。
各餐厅与柜台的酒席宴上,有七个女佣在应酬,她们都是二十来岁到三十来岁的年轻女性。
不是特意陪酒者,她们只负责把菜肴端放在客人面前的餐桌上,偶尔也给斟斟酒,所以不需要善于辞令,只要看着年轻而富有朝气,就令客人感到惬意。
千加的这种做法也受到好评,有的客人主动同她们搭讪和调侃,气氛很融洽。
女佣们都穿着灰色的和服,系着淡红色的半幅腰带。
这是千加设计的初春时节制服,整洁中带着华丽,女佣和来客都很赞赏。
作为领导这些女性们的老板娘,也不能甘拜下风。
千加现年四十五岁,论年纪怎么也比不上她们,而对自己的容貌却多少有点自信。
现居大阪的叔叔曾这样说过:“千加继承了哥哥端正的五官和嫂嫂的好胜的个性。
”确实,千加的爸爸是个优秀的男人,他曾想让千加当演员。
千加有着爸爸遗传下来的俊美脸庞,眉宇之间似乎闪现着一点妈妈的严厉。
有的客人说:“老板娘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女人。
但不应继承妈妈的那种严厉和好胜。
”
然而,站在千加妈妈的立场上看,她因为和优秀的男人在一起而操了一辈子心。
表面上是“老板娘”,既风光又有面子,背后却一直担心爸爸的男女关系状况。
从这种意义上说,妈妈直到最后都不是个经营者,而是个女人。
千加这一点正好相反,她义无反顾地和丈夫分手,殚精竭虑地经营饭庄。
她认为与其被男人任意摆布,倒不如维护饭庄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得可靠。
而生驹对于千加的生活来说,是微微亮起的一盏灯。
虽没达到至亲的程度,却时常产生情欲的冲动,甘愿忘掉一切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
虽说她作为优胜者占据着市场的一席之地,但没有永远坚持且屹立不倒的自信。
三
时针指向了六点,千加开始到宴席上向客人寒暄。
寒暄的顺序每天不同,原则是先去重要客人在场的大宴会,最后探望熟悉的客人。
今天先行到达二楼大厅十五个人的宴席旁。
“欢迎各位光临松村,非常感谢各位赏光!”
千加在入口处的隔扇前两手扶地,高声致谢。
上座马上有人说道:
“啊,是老板娘……”
客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千加身上,千加像瞬间触电一样,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宴席上呈现出暂时的鸦雀无声,接着又响起难以分辨的嬉笑声和叹息声。
熟识的客人重新审视老板娘的美丽,新的客人则露出惊讶的目光。
老板娘的出现,使场上男人们的关注点,不由自主地由引人注目的年轻女性移向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舍我其谁”的感觉油然而生,令千加瞬时陶醉在惬意的自恋之中。
基于自己十五年来含辛茹苦做老板娘的过往,此时获得了不可名状的充实感和成就感。
“请老板娘来这边……”
千加被主宾呼唤到上座去寒暄。
“你依然是个漂亮女人啊!”
客人为了显示他和老板娘是老相识,竟特意用亲密的语言。
“好久不见啦,您身体好吗?”
千加在众目睽睽之下,尽量用客气、柔和的语气跟人说话。
如果让年龄相仿的女人看到,就会妒忌地讥讽:“什么呀,就你装模作样……”男人们则没有那种坏心眼儿。
相反,大家都期待千加来到自己旁边。
由此可见,这里的风头被千加所独占。
只要坐席上大多数不是特别死板的人,千加所到之处就会响起笑声和吵嚷声。
千加从少女时代起就很认生,见到陌生人感到胆怯。
长大后觉得自己不适合从事服务行业。
而现在熟识她的人却异口同声地说,她天生就是做老板娘的料。
千加纤细而溜肩的姿容也无须赘言,据说她脑筋灵活,很会配合对方说话。
曾从容而幽默地挖苦和反击坐在上座的高级人士,博得同桌客人的喝彩。
“她是个好女人,但不好对付啊。
”
被驳倒的客人无奈地说,但看上去仍然高兴。
千加不只在关照高级人士上下功夫。
她不忘与待在末席的人和负责接待的人逐一打招呼。
她从心眼里重视这些人。
一是出自于长远的观点,二是为了店里的事业,为了女儿的将来。
但美穗却认为“妈妈太随意,不讲究礼数”。
“你女儿怎么了?”
千加最近经常听到这种问话。
自女儿半年前到宴席服务,好像客人们都充满着好奇心。
“可能稍过一会儿,她就会和我们打招呼。
”
“她是个不亚于老板娘的漂亮女人啊。
我要是年轻几岁,就会拼命闯进去做女婿。
”
等做主宾的社长说完,在旁边的董事便插科打诨。
“你去当女婿?你该不是想勾引老板娘吧!”
“那就干脆勾引老板娘,可是这个老板娘可不好勾引,她非同一般啊。
”
之前的某天,一位总经理用一本正经的口吻问千加:
“你真的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有。
”
“有……那是谁?”
总经理赶忙反问。
千加一边斟酒,一边调侃:
“就是我现在正在给他斟酒的这位。
”
千加故意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瞟了一下对方,在座的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她很会做生意啊。
”
总经理感慨地赞扬道。
千加却在想象女儿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场景。
坐在这里的客人们看到美穗,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千加能想象出来,客人们会说:“她长得和老板娘一模一样。
”“眼睛和嘴巴很像他妈妈。
”客人们还可能问她的名字和年龄。
客人们会称赞:“挺年轻啊……”随后自己会伴随着散场,感叹自己的年龄差距。
千加想到这里,觉得有点寂寞和遗憾。
四
千加先后转了二楼的三个房间和楼下的一个房间。
八点多钟,转到了生驹所在的房间。
已经转了四个房间,被几个客人揪住灌了一些酒,千加有点微醺了。
一般作为高级饭庄的女老板,无论客人怎么劝酒都不会喝,千加不同,她会礼节性地喝一杯。
并不是特别喜欢酒,客人特意给斟上酒,其盛情难却,喝一杯是一种礼貌。
光讲究礼貌也不行,像今晚这样客人很多的时候,会喝醉的。
在宴席上必须控制着酒量,不能醉倒。
必要时抽空去账房喝水消酒。
千加觉得自己还没事儿,不过今晚生驹到了,她担心自己看到他的脸庞会不能自抑地撒娇。
即使关系再亲密,只要进入宴席,就应保持严肃。
她在隔扇前面把手插进腰带中间,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步入房间。
突然,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尖叫声,随即响起了男人们的哄笑声。
因为声音太过嘈杂,千加不便立即进入,接着听到年轻的女人喊:“哎呀,你太坏啦……”随后又响起新的笑声。
好像是女儿美穗在喊叫,依稀分辨出生驹也在开怀大笑。
可能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即便是这样,声响也太大了。
千加忍不住拉开隔扇看,见美穗坐在正面座席上,扬着和服袖子,正准备朝邻座的生驹头上打下去。
生驹则双手抱着头作回避状。
周围的客人见状笑得前仰后合。
“欢迎大家光临‘松村’……”
千加用响亮的声音开说欢迎辞并鞠躬致敬。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观看,场面很快安静下来。
“哎呀……”
生驹对千加突然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