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
“没什么要道歉的啊。
你嘛,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呀。
”
“好了,没什么了嘛。
”
看到气氛不对,杉江插了进来。
“多亏日诘,电话好歹对付了过去。
”
“罢工要全体人员参加,不是你说的吗?”
这次,怜子又冲着杉江去了。
“唉,是啊。
日诘又没有什么恶意。
”
“知道!”
怜子气冲冲地走了。
“她有点儿歇斯底里,别在意啊。
”
杉江说着笑了笑。
大部分职员都知道圣子罢工的时候在工作,没人去追究。
刚参加工作不久,又是社长的秘书,所以,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大家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
“喂,祝贺我们达成了协议,干杯吧。
”
不知是谁,准备得那么周到,从哪儿订来了整整一箱子啤酒。
“日诘,过来啊。
”
杉江招呼道。
“可是……”
“可是什么,没关系呀。
”
大家嚷嚷着“干杯”,举起了杯子。
圣子也被感染,举起了酒杯。
喝了一口以后,大家一齐鼓掌庆贺。
“社长这次可是大吃了一惊。
”
“结果还算可以啊。
”
“明年搞得再热火些。
”
大家谈笑着今天的罢工。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电话铃响了。
圣子拿起电话,传来了加仓井的声音。
“我在六本木一家叫‘里昂’的酒吧。
红绿灯处往麻布方向,左边的白色建筑,一看就明白的。
能来吗?”
“明白了。
”
圣子放下电话,径直走向衣柜。
罢工结束后,职员们喝着啤酒,相互干杯庆贺。
加仓井可没那样的心情。
经营管理者的结局好像总是孤独的。
现在加仓井能够不加提防谈话的,似乎只有圣子了。
衣柜那边的门正好不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圣子穿上大衣,从那边的门出去了。
她从电梯上下来,走到了外边,周围的霓虹灯已在闪烁。
在刺骨的寒冷中,夜晚正在拉开帷幕。
来到大街上,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去往六本木。
跟加仓井,圣子有种分别日久的感觉。
今晚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尽情相拥。
圣子的身体已经扑向了加仓井。
六本木的“里昂”酒吧,很容易就找到了。
推开黑色的木门进去,在灯光最里边的角落里,加仓井一个人坐在那儿。
像在沉思,圣子走到了跟前,他才察觉到抬起头来。
“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啊,完了。
”
加仓井点点头,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白兰地。
“很难办吧?”
“嗯,说难办,也的确不太好办。
大家都在公司里吗?”
“是。
”
圣子不好告诉他,大家在喝啤酒祝贺呢。
“你喝什么?”
“我也来杯那个。
”
圣子喝烈酒,还很少见。
加仓井不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遂向酒吧侍者要了杯白兰地。
“里昂”店面不大,木材质地的整个氛围显得沉静典雅,感觉很不错。
加仓井像是经常来这儿。
酒吧里只有一个魁梧的男性侍者跟一个穿着白色套头毛衣的女性,两个人在照应来客。
他们好像都跟加仓井很熟。
“喝那样的酒,不要紧吗?”
“今天想喝点儿。
”
从刚才接到加仓井的电话开始,圣子就产生了一醉方休的心情。
好像喝醉了,就可以忘掉怜子指责的不愉快。
“那……”
加仓井像是在等着圣子拿起酒杯,做了个干杯的手势。
“今天,麻烦你了。
”
“什么话……”
圣子后半句的“理所当然”没有说出,便将酒水灌入口中。
顿时,一团火焰顺着喉咙落了下去,那种热辣辣的感觉真畅快。
约一个小时后,两人走出了“里昂”酒吧。
圣子忽然起了醉意,惩罚自己似的猛喝下肚的白兰地,酒劲儿上来了。
“要紧吗?”
“没事。
”
嘴巴上要强答应着,脚底却不争气。
登上台阶来到外面,冷风拂在醉酒微热的面颊上爽快极了。
六本木的红绿灯一带,到了夜晚更加热闹。
快到年末了,来往人群的脚步显得匆匆忙忙。
临街有家玻璃窗透出店内光景的咖啡店。
在拐过那家夜店的拐角上,加仓井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千驮之谷。
”
圣子跟在加仓井的后面上了车,清楚地听到他跟司机说的地点。
两人自上次在那里的旅馆前发生口角,已经过去十天了。
今天圣子没有拒绝的意思,一切听从加仓井的安排。
“你今天为什么来工作啊?”
汽车驶过乃木坡,加仓井问道。
“也没什么理由。
”
“为了我才来上班的?”
“想工作,就来上班了嘛。
”
不知为什么,圣子脱口而出的并不是她内心所想的。
不一会儿,汽车穿过神宫的绿林,在旅馆的前面停了下来。
这里是十天前,她跟加仓井闹别扭后分手的地方。
那天刮着冷风。
不过,今天的寒冷有些缓和。
圣子默默地跟在加仓井身后,进了旅馆。
身着和服的女服务员带他们踩着庭院里的踏脚石,来到边角的那间房屋。
一个月前来这里时,庭院里铺满了落叶,现在已经打扫干净,地面上露出浅褐色的冬天土壤。
“请慢慢用。
”
进入房间,泡好茶,女服务员退了出去。
来过几次了,彼此面熟,但女服务员什么都没说,表现出对客人不闻不问的态度。
“久违了。
”
女服务员出去后,加仓井盯着圣子。
的确,两个人面对面单独在这样一个房间里,时隔很久了。
上次在这儿幽会,还是加仓井妻子去世前一个星期的事。
大概快有一个月了吧。
“想要你。
”
加仓井隔着桌子握住了圣子的手,那只大大的手很是厚实。
圣子低垂着眼睛,感觉到了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温暖。
“你可真是捉弄人啊。
”
“怎么了?”
“知道人家想要,却故意让人着急上火。
”
“没有的事。
”
别扭、拒绝事出有因。
过后觉得没有意义,但是当时,并非为了耍弄对方。
“您洗澡吗?”
“等会儿再洗。
”
加仓井就那么一把抱起圣子进了寝室。
对圣子来说,稍有矜持、感到羞耻的是被拥抱前的那段时间。
一旦被接吻并拥抱在怀中,她的身体也就渐渐地放松下来,任其摆布了。
高明也好,加仓井的亡妻也好,内心的纠葛、芥蒂、犹豫都在做爱的过程中消隐无踪,只有一个完全恢复了自我的圣子存在着。
圣子在加仓井的怀抱里回转过神来,是在一个小时以后了。
她头靠在加仓井那宽厚的肩膀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在柔和的和式吊灯下,可以辨明天花板的木纹。
圣子望着那缓缓的斜面,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变化好大啊。
到底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总觉得被爱抚之前与之后,从身体到思想,仿佛完全判若两人。
现在这样被拥在加仓井的怀抱,以前反复思考、无尽烦恼的那些事,都已远离自己不复存在了。
曾经的苦思冥想是否参加加仓井妻子的葬礼,以及拒绝加仓井头七一过要做爱,一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了。
真不可思议啊。
以前跟现在,中间只隔了一个事实——跟加仓井做爱,仅仅得到了一次爱抚,为什么想法和态度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圣子悄悄地抬抬头,观察着加仓井的面容。
跟以往一样,此时的加仓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看着他呼吸均匀的样子,可能是在睡眠中。
被爱抚时不用说,那以后,两人这样相拥而眠的感觉,圣子也很陶醉。
经历了无数次,每次尽情地做爱后,圣子的内心都会得到无限的抚慰。
似乎觉着这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在乎了。
加仓井让自己一起赴死,可以去死;让自己活着,也便能好好地活下去。
现在,圣子没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
高明、加仓井家里、公司,所有的都忘却了,唯有尽情地享受这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