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逝世,杜伯伯就写信给我父亲,要我们从北平到上海去,他可以帮我父亲找到工作。
我们去了,那就是我第一次看到嘉文——我四岁,他六岁。
”
雨无边无际地洒着,轻飘飘的,冷幽幽的。
“到上海之后,我们毗屋而居,我和嘉文成天在一块儿玩,扮家家、跳绳、踢毽子……杜伯伯常常含笑望着我们,对爸爸说:‘我们结成亲家吧!看他们不是标准的一对吗?’那时,爸爸在上海×大当讲师,我们的生活仍然很苦,杜伯伯时常接济我们。
”
她垂下眼睛,望着地上水光中的倒影,继续说下去。
“抗日战争爆发,我们和杜伯伯一起迁往重庆,所有的旅费,也全是杜家资助。
爸爸是个糊糊涂涂的书呆子,不大注意这些事情,妈妈总是于心不安。
嘉文从小就死去了母亲,妈妈常把他当自己儿子一般,揽在怀里说:‘嘉文,给我做女婿吧!也等于是我的孩子了!’也常常对我说:‘可欣,好好和嘉文一起玩,一起做功课,我把你给杜家做媳妇吧!’于是我和嘉文背着人,总是亲亲热热的,像一对小情侣。
在我心里,很小就知道这件事实,我终将属于嘉文。
”
纪远的眼睛更深沉地注视着前方,默然地不发一语。
“由重庆而台湾,我们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爸爸的事业有了发展,和杜伯伯却反而疏远了,但是,我和嘉文没有疏远。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感情也一块儿增长。
他有了任何烦恼的事情,必定先跑来告诉我,我也一样。
在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就偷偷地吻过我,那是个美丽的黄昏……”她微笑了起来,笑容里竟莫名其妙地带着抹近乎凄凉的无奈,“是的,那是个美丽的黄昏,在他家的长廊下,他偷偷地吻我。
我们紧张得牙齿碰了牙齿,谁都不知道接吻是怎么回事。
但,却让我脸红心跳了好几天,我们悄悄地勾了小指头,发誓非卿不娶,非君莫嫁。
他把棕榈树的叶子撕开,编成一枚小戒指送给我,告诉我,他用这枚小戒指,圈定了我的终身。
”
一段小小的停顿,接着是她的一声叹息——不知为何而发,满足?愉快?无可奈何?她的声音又轻柔地响了起来。
“爸爸死了,杜伯伯代为料理丧事。
可是,爸爸死后,妈妈就不大和杜伯伯来往了。
据我猜想,杜伯伯和妈妈之间,一定有过一段不成形的往事——”她又笑了,“所谓不成形,就是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的那种感情。
不过,妈妈却很急于要让我和嘉文的感情‘成形’。
”她深吸了口气,“我们不让妈妈多操心,我心里从没有过第二个男人,嘉文心里也从没有过第二个女人。
我们自然而然地接近,自然而然地爱慕,自然而然地相恋。
”
雨大了些,扫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街边的一盏路灯突然亮了,接着,所有的路灯都大放光明。
黄澄澄的光在柏油路面的积水中荡漾。
“嘉文的感情深挚细密,带着几分依赖性,这和他自幼丧母有关。
我常常为自己庆幸,因为嘉文在感情上不是多变的,他专一而固执,有时,我甚至觉得他需要我的保护。
他一直是个被宠爱着的孩子,所以他不能忍受丝毫的伤害。
我记得,在我们小的时候,如果我对他有点恶作剧的行为,他都会伤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