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们什么直军奉军的使我不耐,但,何书桓却热心和爸爸争论,他反对爸爸偏激的论调,坚持军阀混战拖垮了中国。
爸有些激怒,说何书桓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妄想论天下大事。
可是,当雪姨端出咖啡来,而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的时候,我看到爸爸眼睛里闪着光,用很有兴味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雪姨端出咖啡来,叨何书桓的光,我也分到一杯。
雪姨才坐定,尔杰就钻进她怀里,扭股糖似的在雪姨身上乱揉,问雪姨要钱买东西。
我又不由自主地去观察尔杰,越看越狐疑,也越肯定我所猜测的,我记得我看到那个男人时,曾有熟悉的感觉,现在,我找到为什么会觉得熟悉的原因了!“遗传”真是生物界一件奇妙的事!尔杰简直是那瘦削的男人的再版,本来嘛,陆家的孩子个个漂亮,尔杰却与生俱来的有种猥琐相。
哦,如果真的这样,爸爸是多么倒霉!他一向宠爱着这个老年得来的儿子!我冷冷地望着雪姨,想在她脸上找出破绽,可是,她一定是个做假的老手,她看来那样自然,那样安详自如。
但,我不会信任她了,我无法抹杀掉我亲眼看到的事实,这是件邪恶的事,我由心底对这事感到难受和恶心。
却又有种朦胧的兴奋,只因为把雪姨和“邪恶”联想在一起,竟变成了一个整体,仿佛二者是无法分割的。
那么,如果我能掌握住她“邪恶”的证据,对我不是更有利吗?
雪姨正在热心地和何书桓谈话,殷勤得反常。
一面又在推如萍,示意如萍谈话,如萍则乞怜地看看雪姨,又畏怯地望望何书桓,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于是,雪姨采取了断然的举动,对何书桓说:
“我看,你今天到如萍房里去给她上课吧,客厅里人太多了!如萍,你带书桓去,我去叫阿兰给你们准备一点消夜!”
如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房里还……还……没收拾哩!”
我想起如萍房里的凌乱相,和那搭在床头上的奶罩三角裤,就不禁暗中失笑。
雪姨却毫不考虑地说:
“那有什么关系,书桓又不是外人!”
好亲热的口气!我看看书桓,对他那种无奈而失措的表情很觉有趣。
终于,何书桓对如萍说:
“你上次那首朗菲罗的诗背出来没有?”
如萍的脸更红了,笨拙地用手擦着裤管,吞吞吐吐地说:
“还……还……还没有。
”
“那么,”何书桓轻松地耸耸肩,像解决了一个难题。
“等你先背出这首诗我们再接着上课吧,今天就暂停一次好了,慢慢来,不用急。
”
如萍眨眨眼睛,依然红着脸,像个孩子般把一块小手帕在手上绕来绕去。
雪姨狠狠地捏了如萍一把,如萍痛得几乎叫了起来,皱紧眉头,撅着嘴,愣愣地坐着。
雪姨还想挽回,急急地说:
“我看还是照常上课吧,那首诗等下次再背好了!”
“这样不大好,”何书桓说,“会把进度弄乱了!”
“我说,”爸爸突然插进来说,“如萍的英文念和不念也没什么分别,不学也罢!”说着,他用烟斗指指我说,“要念还不如依萍念,可以念出点名堂来!”他看看何书桓说,“你给我把依萍的功课补补吧,她想考大学呢!”
爸爸的口吻有他一贯的命令味道,可是,何书桓却很得意地看了看我,神采飞扬地说:
“我十分高兴给依萍补课,我会尽力而为!”
我瞪了何书桓一眼,他竟直呼起我的名字来了!但,我心里却有种恍恍惚惚的喜悦之感。
“告诉我,”爸爸对何书桓说,“你们大学里教你们些什么?我那个宝贝儿子尔豪念了三年电机系,回家问他学了些什么,他就对我叽里咕噜地说上一大串洋文,然后又是直流交流串连并连的什么玩意儿,说得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好像他已经学了好高深的学问。
可是,家里的电灯坏了,让他修修他都修不好!”
何书桓笑了起来,我也笑了起来。
可是,雪姨却很不高兴地转开了头。
何书桓说:
“有时学的理论上的东西,在实用上并没有用。
”
“那么,学它做什么?”爸爸问。
“学了它,可以应用在更高深的发明和创造上。
”
爸爸轻蔑地把烟斗在烟灰缸上敲着,抬抬眉毛说:
“我可看不出我那个宝贝儿子能有这种发明创造的本领!不过,他倒有花钱的本领!”
雪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
“咖啡都冷了,早知道都不喝就不煮了。
”
“你学什么的?”爸爸问何书桓。
“外文。
”
“嘿,”爸爸哼了一声,不大同意,“时髦玩艺儿!”
何书桓看着爸爸,微笑着说:
“英文现在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语言,生在今日今时,我们不能不学会它。
可是,也不能有崇外心理,最好是,把外文学得很好,然后吸收外国人的学问,帮助自己的国家,我们不能否认,我们比人家落后,这是很痛心的!”
爸审视着他,眯着眼睛说:
“书桓,你该学政治!”
“我没有野心。
”何书桓笑着说。
“可是,”爸爸用烟斗敲敲何书桓的手臂说,“野心是一件很可爱的东西,它帮助你成功!”
“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很可能带给你灭亡!”何书桓说。
爸爸深思地望着何书桓,然后点点头,深沉地说:“野心虽没有,进取心不可无,书桓,你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爸爸直接赞扬一个人。
何书桓看起来很得意,他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眉飞色舞地笑笑。
这种笑,比他那原有的深沉含蓄的笑更使我动心,我发现,我是真的在爱上他了。
又坐了一会儿,爸爸和何书桓越谈越投机,雪姨却越来越不耐,如萍则越待越无精打采了。
我看看表,已将近十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