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阳台上就看到我上楼了,我没摁门铃,他自己开了门。
“这孩子,都到家了怎么不进来。
”说着俯身从鞋架上拿了双拖鞋给我。
在他俯身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头顶已经白发丛生,背也有些驼了。
我不知怎么又想到行走在沙漠中的骆驼,李老师从来没有停止前行过。
他是真的老了。
狭小的房子里依旧被收拾得很整洁,窗帘看上去也是刚洗过不久的,虽然颜色褪色了很多,但是很干净。
墙上老式的挂钟指针正指着十二点半,正是午饭时间。
厨房的灶台上在咕噜噜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排骨汤的香味,李老师拿了把汤勺试味,我从厨房转到阳台,没有看到程雪茹和芳菲。
“你程阿姨带芳菲去做客了,今天中午就我们两个吃饭,我炖了排骨冬瓜汤,你喜欢喝的。
”我听见李老师在厨房里说。
我嗯了声,猜想芳菲肯定是又被逼着去相亲了。
吃饭的时候,李老师不停地给我碗里夹菜,还说芳菲晚上会带蛋糕回来,要我留下来吃晚饭。
我含糊地嗯嗯啊啊了两声,没有马上答应。
晚上我还要到图书馆查资料,最近忙毕业论文,除了寝室,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
李老师吃完饭就急着出门了,说下午还有课,要我自己看看书休息会儿,等程阿姨回来做晚饭。
临到出门了,李老师才想起很重要的事,指着我过去住的房间说,你的礼物搁在床头,一大早就有人送过来了。
说完就带上了门。
我迟疑着走进仅放得下一张床的狭小房间,果然见下铺的枕头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不似前面两次那么大,难道真是首饰?
我把盒子拿到外面的小厅,就像捧着潘多拉的魔盒,不知道里面会跑出什么吓人的东西。
我掂了掂,很轻。
肯定不是炸弹。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如果别人真要送我炸弹,十八岁的时候就送了,会等到现在?这么想着,我放松了很多。
淡紫色的缎带轻柔地在我指间滑落,我一层层拆开包装纸,然后掀开盒盖——
一只白色的蜡烛静静地躺在盒中……
足有两分钟,我盯着那根蜡烛没有动,连呼吸都很轻微。
有一种类似哗哗的水声在脑海里翻腾,仿佛是时光的河在倒流。
窗外有小贩的叫卖声和嘈杂的汽车声,提醒我这不是梦,是真实的世界。
我战栗着拿起蜡烛下面的卡片。
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宝贝,还记得那场火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夺门而出的。
街上是拥挤的车流和人群。
堵塞得厉害,喧嚣一片,像是所有的人都回不了家。
我也回不了家了,那个曾经破败但给了我无限温暖的家已经不在了。
我并不清楚我为什么奔跑,就像是有人在追赶我一样。
其实我该明白,如果有人盯上了我,我怎么跑都跑不掉的。
那根蜡烛就是“问候”,一直就有人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盯着我。
我实在跑不动了。
头发零乱,白色球鞋上沾满尘土。
而我到了哪儿?我竟然站在了梅苑的大门外!
黑色的雕花铁门威严地将我和里面宽阔的庭院隔开,我疑心自己看错了,大火不是已经把这里烧成了一片废墟吗?怎么有同样的楼群拔地而起?也是乳白色的欧式建筑,主楼的屋顶是圆形的,看上去像是刚刚建成,几乎还能闻到石灰和水泥的气息。
那场大火过后,那家人就搬离这座城市,移民海外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谁将焚毁的建筑复原的?
有零星的雨点坠落在我脸上。
像是要下雨了。
我沿着围墙向后山走去。
远远地就望见那大片的梨花,雪海一样,覆盖在后山上。
那些梨树竟然在那场大火中侥幸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后门的铁栅栏外,过了这扇门,沿着蜿蜒的小路就可以爬上山坡。
可是我进不去,看着漫天漫地的梨花在风中飘飞,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背着十字架苟且活到现在,即便累得像一条狗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哭过,可是此刻面对翻腾的雪海,我伪装的坚强瞬间坍塌瓦解。
不管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不管事出何因,不管我多么不幸,而且不管我余生如何救赎,我始终是个罪人。
上帝终究是有眼睛的。
别人看不到我用手中摇曳的烛火点燃窗帘,上帝看得到。
而上帝的眼睛就在我的身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雨越下越大了,我踉跄着往回走。
梅苑前面的那条林荫道阴寒森冷,雨水滴滴答答地从枝叶间漏下来,我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冷冷地贴着肌肤。
我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觉得前路一片水茫茫,而我是一条失去眼睛的鱼,活着的每天都是坠入深海,黑暗的海底让我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