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得人如枯木。
她右手握着一支楠木杖,神态虔诚地平视前方,像个心境超然的信徒。
宗风翊独自一人来到她身前,没想到她坐得如此端正,气定神闲,就算马上要死了,她也不会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
生老病死无可奈何,但要尽力做到最体面。
她的头上扎着几根银针,深入穴道,吊着性命。
宗风翊离她半步之远,静静跪在她面前,知道希望落空了,不得不听她的遗言。
“你来了。
”
老夫人的声音苍老沙哑,她直视自己的外孙,“我以为你不想来。
”
她想给他煮一锅姜汤驱寒,却无力起身。
宗风翊道:“孙儿不敢来,但是不得不来。
”
老夫人道:“我,也就这么几口气了,只想嘱托一件事而已。
”
宗风翊道:“孙儿不想听,也不会做,望祖母不要说出来,给彼此留个温情一点的诀别。
”
老夫人身子一颤,所有力气汇在掌心,狠狠握住了他的手,“那我问你,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宗风翊双目未眨,直视她混沌的双眸,“病死的,天下皆知。
”
老夫人赞赏地笑了笑,“我教过你,做过的龌龊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
”
“你做得很好。
”
如果他已不可能成为一个完全正义善良的人,那么至少要做一个无畏而不认错的人。
宗风翊垂下视线,微笑点头,“祖母教养,毕生不忘。
”
老夫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很困难的事了。
“放弃罢。
”
宗风翊的手上本都是冰凉的雨水,已经被祖母握得暖了。
宗风翊再次抬头,眼中冰冷,“祖母,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放弃——她马上就会好起来,你们要我的一个儿子,我会给你们的。
他流着中域和西域的血,我会帮她夺回她的东西。
我会治好她,我们会厮守一生。
”
老夫人眼中彻底灰暗,竟就不再逼迫他,“祖母要走了,今夜陪着祖母罢,哪儿都不要去。
”
只要无关楚瞻月,他可以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他坐在床边,老人佝偻瘦小的身躯被他抱在怀里,她的呼吸里也是药气,衰败,将腐,苟延残喘。
但她还坚持着给宗风翊哼一首童谣。
充满了温柔的情意。
她的神情慈祥,手指轻轻在宗风翊手背上点着,打着节拍。
哼到一半,男人轻轻接了下去——
从小都是她哄孩子,临到头了,还是让他来哄她罢。
独孤云从门口离去,宗风翊察觉到了。
他以为独孤云是把时间留给祖孙二人——
独孤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弟子来报玉面先生没了踪影。
他不甚在乎,照计划集结众人。
云里前桥的伞枪不适合用来挡雨,女人也浑身湿透,带着数十名云氏弟子踏进独孤山庄,大半相思盟弟子将外院围住,独孤云再次上马,居高临下,神色冷峻——
“云大人,若有意外,拼死拦住。
”
云里前桥朗声答道:“好,你且去。
”
独孤云骑马打头,身后两队人马押送两架大车,厚厚的油布包裹严实,大雨毫无停意,噼里啪啦声声作响,像鞭炮声,正为壮士送行。